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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高三学生的成人礼都是难忘的,孙权虽然姓孙,但也不例外。
学校准备了大红的双龙戏珠充气门,还为了凸显青春花季而特意采购了粉红、淡紫两种颜色的氢气球。学生们挽着父母的手,牵着气球,踩着红地毯,在熟悉又叫不出名字的庄重乐曲中缓步走过操场、走过坐满学校领导的主席台。
“像不像未婚先孕的夫妻们,为了省钱,在孩子18岁的时候相约集体婚礼现场,结婚成人一起办,多快好省弥补人生遗憾?”体委悄悄勾过头,附耳孙权道。
“对不起我还没18呢。”孙权抖抖肩膀,故作嫌弃地扭开体委搭上来的手。
“就差几个小时,你不至于吧!”
“至于。”孙权又一次无情甩开狐朋狗友,盯着前面最后一组学生和家长,满腔的委屈。
一家人走一起还尚且像个婚礼现场,那两个大男人呢?妥妥的同性乡村爱情啊!!
学校要求成人礼家长必须到场,父亲母亲里至少要有一个人来陪伴孩子走过这极具标志性的一(大)段(红)路(毯)。大多数学生都是爸妈一起来的,然而还就有人的父母一个都没来,不仅没来,还在开场前几分钟才临时通知孩子自己来不了了,这个倒霉的孩子就是孙权。
没爹疼没娘爱的可怜娃娃孙仲谋孤零零站在队伍的最后,已经预见了自己一个人牵着糖果色的氢气球,在拉花和音乐声中,踩着质量难以直视的廉价红毯、在全校师生的注目下一步步微笑着走过主席台时那隐隐传进耳朵里的笑声和可怜叹息。他举头望明日,白眼一翻,心叹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船到桥头自然直”,然后一回首,看见了站在身边一脸高深莫测的体委。
“朋友,缘分呐!!”体委握住孙权的手使劲摇了摇。
“……”缘你个大头鬼!
果然人这一生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本以为一个人走红毯被全校围观已经很惨了,但生活告诉孙权,万事不到最后时刻千万不要轻易下定论,因为天道无耻,一定会给你更大的“惊喜”。
孙权和同班体委并排踏上通往充气拱门的大红地毯,为了保持录像画面的整齐度,老师还特意将两名先后迈步的同学排成了肩并肩。如果不是手拉手这个姿势太过诡异,学校甚至还想让他俩像之前走过去的学生和家长一样手挽着手走完这段撒满彩纸拉花的红地毯……若果真如此,那今天中午放学之前,他们就会在校园论坛里被水成“一中官配”了。
音乐渐弱,好巧不巧地在二人行至主席台时戛然而止。
操场上一片死寂。孙权觉得要是这个世界上每秒钟都要有一百个人死去,那他宁愿在乐声停止、自己转身面向主席台准备接受校长赠礼的那个瞬间,一口气死上一百回。
体委微微地别过脑袋,在音乐重新播放前的寂静空隙中,在校长信步走来的尴尬空隙中,邪魅一笑,低声道:“从今以后,不论富贵或贫穷,不论健康或疾病,我都愿意站在你的身边,陪着你,爱着你,直到毕业的那天。那么,孙先生,请问你愿意把笔记、作业还有试卷答案都与我分享,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刻吗?”
“你、给、我、滚。”孙权假笑,然后转头看见了校长先生面无表情的沧桑面孔。
孙权,男,江东一中学生,成绩优秀,作风略有些不大不小的问题,于3月15日上午8点47分,因脸面挽回无效,被宣布校园性死亡,享年17岁又364天零19时54分。
班主任曾说,这将会是你们永生难忘的一天,孙权当然没放在心上。
早晨8点47分,面对老校长被风吹成芦苇荡的假发,孙权信了。
而14个半小时后,面对迎面而来的夺命长枪,孙权信了班主任的邪……
01
在这个没有最怎样只有更怎样的世道上,想要把某天划进“永生难忘”的范围,听起来似乎不太容易。但也并不是很难,只要冲击够大、记忆够深刻,就可以将相关的回忆拿来保留一辈子,不论这事是你想要记住的,还是你想忘却的。可若要给某一天贴一个“永生最难忘”的标签,就有些难度了,毕竟,在活完这一生之前,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还会经历什么更加难以忘怀的事。好事,又或者坏事。
但孙权可以,他可以拿自己的脑袋担保,今天就是他最最最难忘的一天。不仅因为这天既有学校举办的成人礼又是他的生日,还因为他在这天晚上、在这个风雨大作的夜里,险些丢了脑袋……并且这个要他脑袋的大魔王,是他18年未曾谋面的亲哥。
晚上9点50分,江东一中第三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准时奏响。
半小时后,孙权一手撑伞一手扶把,骑车拐进了回家必经的小巷子。
晚上10点21分,路灯昏暗的小巷深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金色的长发,金色的兽瞳,两颗尖尖的犬齿从口中扎出,大魔王弓着脊背喘气,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攥得咯咯作响——如果忽略他尖锐锋利的指甲,这会是一双无比好看的手。
孙权的伞倒挂在高高的高压线上,接满了雨水被风一吹,“哗啦”浇了他一头冷雨。那辆炫酷黑的山地车也已经被当做防御的武器狠狠丢了出去,孙权踉踉跄跄地跑向巷口,试图到大路上呼救以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早知道今天就不回老宅了!孙权心里一万个后悔,可他把学区公寓的钥匙忘在了老宅也是事实,所以遇到这事只能说他倒霉,命该如此。
面前的大魔王看起来像某种伺机而动的猛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孙权,就像在看一顿晚餐。那双可以拿来当做杀人利器的手握着一杆长枪,枪头在雨夜泛着点点寒光,更要命的是,那支红缨枪凌空旋过半圈,对着孙权的脖子狠狠扎了过来!
“啊——!!!!”
孙权一声惨叫,眼睁睁看着那把长枪直刺向自己喉口,又在离脖颈不到两公分的地方生生改了方向。
大魔王一双金灿灿的眼睛闪得他眼晕,明明是那么温暖的颜色,却泛着令人胆寒的光。獠牙森森的,更衬得那一张刀削般的面孔格外青白。
像是死去多时的恶鬼,从地狱里缓缓爬出,只为了屠戮众生,敲骨吸髓。
书到用时方恨少,孙权只恨自己没多读两本书,作为祖国未来建设的栋梁之才,他至少也要知道自己死在什么东西手上才能瞑目。
“孙权。”
挡在孙权身前的人冷冷叫了一声,面沉如水,那把方才挑飞了长枪走向的武器正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像刀非刀,似剑非剑,一滴滴往下滴着雨水。
真是个面冷心善的大美人啊……孙权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他已经完全懵了。他虽说不是养尊处优的大户少爷,可这么多年来也是不曾吃过苦的,被父母宠爱,被叔伯照拂,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
先是那个见他就大放杀招强到爆炸还不讲道理的大魔王,后是这个提刀相抵舍命相救还认识自己的大美人,孙权觉得这是因为他选了理科所以很久没再看过时事新闻的锅,竟然不知道大清已经亡了,这世上还能有这样的事!
炼金民科超能力!写进高考作文可以得零分的东西啊!
青面獠牙的大魔王满面冰冷的雨水,在淋淋暴雨中被路灯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外壳。他喘着粗气,灼热的气息在三月的夜雨中化作阵阵白雾,眼中全是杀伐。
红缨长枪转瞬又至!这回没再对着孙权,而是转头攻向了挡在孙权面前的大美人。
“当”一声兵刃相接,大美人指尖化出金红色的细线,转眼将大魔王缠成了粽子,他默念一句,那些红线便好像带了雷咒,“嘶嘶”地闪着光融进了大魔王的身体里。
“还能动就赶紧跑,到你家老宅后院祠堂中间的那口井里躲好!”
周瑜字吐得清楚,可那双唇苍白得毫无血色。对孙策下杀招于他来讲是两败俱伤的无奈之举,他小心翼翼地颤抖着喘息,手指用力,指尖泛白,有那么一瞬间,面色狰狞得不像个活人。
那条缠在他马尾上的红色发绳早被挑没了,一头长发淋透了雨,在他面上背上胡乱贴着,倒有几分像孙权张牙舞爪逃命时的模样。脸颊被枪尖擦破了皮,仿佛触碰了某种禁制,伤口生起一缕青烟。灼伤,血流不止。
周瑜呛出一口血,看着面前似乎并未受损的孙策,缓缓咬紧了牙关。
美人受伤了!美人吐血了!!美人打不过大魔王!!!孙权一边摸口袋一边脑补最坏的情况,光是想着大美人惨遭大魔王无情蹂躏的画面就觉得天地不仁,怎么可以这样!
在看到那两巴掌大的水果机在大雨里竟然还能被按亮的时候,孙权由衷感叹自己坏到极处自然好的鬼运气。他看着大美人和大魔王打得只剩下残影,一边哆嗦着在手机上按110,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美人的动向。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大魔王的注意,那只手机还没拨出号去,就被一道灵力甩出三步远。手机脱手,所幸是大美人拦了一下,孙权本身无甚大碍。
“美,美美美美人……”
周瑜正专心与眼前的暴躁魔物对峙,就听到孙权叫他,虽然这个称呼他不是很喜欢,但还是抽空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了孙权一眼。他对上那股一秒不离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低声道:“我劝你别酸他,收起自己好奇的视线。少看我一眼,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美人你能不能看在我要死了的份儿上告诉我,那是个什么啊!我这辈子除了考试作弊被抓过一次,其他坏事可是一点都没做过!”孙权扑腾两下坐起身来,指着大魔王叫道,“这玩意儿不是试卷成精来报复我了吧?我发誓我没抄!我特么才是负责做题给答案的那个倒霉蛋啊!!”
周瑜没工夫和他调笑,一眼瞥见孙权的手机,心惊这孩子竟然还在执着于报警!?不由蹙起长眉,吐出一口淤血:“你没那么容易死……往你家老宅后院跑!井口有禁制,你能进他不能!快走!”他一把握住那杆长枪的枪头,不顾掌心血流如注,盯着孙策明晃晃的金色瞳孔,冷笑一声:“当然,如果你不怕死还敢回来,把祠堂里供着的那个贴了封的白玉盒子抱来给我,就更好了。”
有时候周瑜会觉得,孙权不愧是孙家的儿子,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讲身家性命之外的事。他总觉得自己从孙权身上看到了一点别人的影子,于是摇摇头,晃走失血带来的晕眩和无力,一刀砍向孙策肩膀,生生削掉孙策半条手臂。
只可惜孙策是个左撇子,那条被砍出二尺长刀口的右臂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途。
“那是我老孙家前辈们的骨灰啊!美人你要它干什么!!能对付这大魔王吗???”
那么小的盒子怎么装得下骨灰!周瑜瞪了孙权一眼,就这一眼的空隙,长枪呼啸着扫过他胸口,留下一道滚烫的伤口,鲜血喷溅而出,灼伤一样的青烟让他一声闷哼,连连后撤。
“什么骨灰!那是你哥的心头血!”周瑜哑着嗓子,呼吸间咳出几口血沫,“你老子不在这儿,天高皇帝远的只能用它了!他杀不了我但我也撑不了多久,你不想变成下饭菜就麻溜点赶紧的!!”
“哥?我什么??”孙权每个字都挺清楚了,但他又觉得雨声太大,把周瑜的每个字都打得一塌糊涂。
哥?我哥?我有哥哥???
“你知道自己有个大哥吗?”周瑜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个漩涡,让孙权无故地周身一凛,遍体生寒。
——他是孙家的长子,下面有一个妹妹,打小被母亲疼爱,父亲虽然经常外出公干,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都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可是哥哥……他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哪怕是最宠爱他的母亲,也从没在字里行间透露过这样的事。
“你是说……”孙权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指着杀气凛凛的大魔王,“这,这是我哥???”
他太惊讶了,以至于尾音撕着嗓子上扬了两个八度,听得周瑜面色一僵。
“美人我今天第一次见你虽然我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但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长这么好看一张脸可不能信口开河啊你真的没骗我!??”
“你小时候我见过你,你不记得了而已,”周瑜这边强撑着打得不可开交,还强迫症非要一条一条纠正孙权的话,“救你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以的话我现在这个该死的状态实在不想和他交手。还有,我长得一般,如果你见过你大哥——我是说你大哥正常的样子的话,就不会这么夸我了……!”
“受人之托?”
“你爸妈。”
“不是他俩谁婚前欠下的风流债?”
“亲生的。”
“我大哥正常的时候很帅?”
“帅爆了。”
周瑜的血溅在长枪之上,孙策循着味道凑上前去,舌尖勾过枪头的血,似乎是被什么刺激来了兴致,他出手如电,扳过周瑜的脸,一口咬上了他脖颈的大动脉。
“滚!”周瑜一声低吼,捂着脖子把人甩了出去,“别他妈碰我!”
孙权似乎被大美人爆粗这样的事惊了一下,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腿还不受控制地打颤,在拔腿跑回老宅之前捶着自己不太听话的下肢对周瑜道:“美人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和我家什么渊源,你可千万撑住了等我回来然后一件件一五一十地讲出来等我报恩啊!!”
“周瑜,不谢。”周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话音未落便被孙策一脚踹了出去。
孙权离得远,又是风雨大作,可他还是感觉自己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他看到周瑜挣扎着爬起来,一口白牙沾了血,显得有些可怖。
“这玩意儿叫孙策,是你大哥……”周瑜连喘带咳地吸了几口气,长刀滴着血,刀锋上不甚明显的弧度反射出路灯苍白的光。“至于渊源……”他晃了晃,拿刀撑着抵在地面撑身子,转过头来对孙权倏然一笑,带血的下巴颏朝着孙策一扬,幽幽道:“我男人。
“再准确点说,是前夫。”
02
孙权,品学兼优的三好少年,人生到此唯一的“污点”是初中二年级为了哥们儿义气帮传期末答案被记作弊,成绩优异,乖巧懂事,除了内心戏丰富了些,堪称“别人家孩子”的典范,终于在期盼已久的成年礼当天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飞(划掉)非一般的操蛋。
“在有且只有一次的十八岁生日当天被素未谋面的亲哥千里追杀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孙权小号发了问题,切去大号答题,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于是切了回去,把问题删掉,改成了——“在有且只有一次的十八岁生日当天打开神奇世界的大门并看到舍身挡刀救我狗命的大美人嫂子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失智亲哥暴砍胖揍当场宣布离婚休夫但却适得其反一不小心抖出情史狂撒狗粮撑死围观群众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这问题似乎有点太长了,而且需要精准断句,没点阅读理解能力或肺活量的人估计一口气儿都顺不下来。孙权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把自己那点学习的天赋发挥出来,语文课上了十二年,算是白瞎这么多学费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整段问题,默默退出了逼乎,手机一丢,捂着眼倒进柔软的沙发里,长出一口气。
暴雨未霁,夜色朦胧,至于他一个高三战士非休息日大半夜的为什么不读书复习或滚去床上睡觉,而是在沙发上搭着小毯子缩成一团狗,大概是因为……他的床被人“征用”了。
“你要是还想要个活的、会动的大美人做嫂子,就乖乖把卧室交出来,哥以后绝对保证你每年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都能远远地看上你嫂子一眼。”
孙策——孙权今天才认识的大哥——这么对他说。
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是孙权卧室床头灯的颜色。孙策没开那盏亮堂堂的白色吸顶灯,而是把床头的灯打到了最暗。
也是,周瑜还在昏迷中,好不容易扯回来的魂魄,还舍了一缕来祭情,要不是孙策一眼都舍不得挪开视线,恐怕他俩连灯都不需要。
但就不能用爸妈或者香香的屋子吗!!孙权委屈。然而用孙坚的话说,那就是:“你可是返祖将军印,先天灵宝!于魂魄恢复大有益处,最适合公瑾养伤。”
那为什么不让我和美人嫂子睡卧室,把那个几小时前还满身魔气六亲不认的失智大哥拎出来睡沙发呢??
孙权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好吧,是抗议。
“你觉得我可能让公瑾离开我身边两步开外吗?”孙策满脸的护食相,像只没见过世面的野猫,小气又紧张,浑身散发着一股酸酸臭臭的味道,“有你点灵气就够了,再多万一冲了公瑾灵脉,那就坏了。”
我看你就是怕嫂子觉得我人美心善单纯可爱,再一不小心看上我……孙权心里嘀咕。突然手机屏亮了亮,他点进微信里,看到那个树杈一样的鹿角头像弹出一个对话框,只有一个字:
【好。】
没床睡的委屈劲儿顿然没了,孙权,母胎solo的孙权,打了十八年光棍连小电影都没看过的孙权,被母亲捂着眼睛听演员亲嘴儿听了十三年的孙权,终、于,有机会脱团了!!
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扭成中国结的孙少爷傻呵呵地笑着,突然一怔,弹起了身子。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太蠢了,连见面都约上了,居然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孙权捂着通红的脸缩进了自己的“狗窝”,在毛毯细小的绒毛下只露出一双窘迫的眼睛。
【陆逊,陆伯言。】
备注为“小美人”的好友发来一条新消息,孙权含着那两个字,仿佛听到了自己问候寒暄时那因为激动而略发颤抖的声音。
然而,美好的幻想往往都不会轻易实现,并且更多时候可能不仅没有成真,还会向着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就比如,在万千学子分秒必争、多拿一分做掉千人的鏖战阶段,孙权作为江东一中高三八班的学习委员,装病翘课,精心打扮,只为了见他的小美人一面,可到了咖啡厅,点了香香甜甜的奶咖和滋滋冒油的牛排,却看到小美人推给他一摞厚厚的仿佛复习资料一样的东西,然后无情略过咖啡杯,小口抿了一下柠檬水,礼貌道:“你先看,有问题可以问我。”
“??”你该不会是我妈派来监视我复习备考的魔鬼吧!孙权满脸的晴天霹雳,但小美人递来的东西又怎么能不接呢?
等一下,这不是……你们昆仑山的景区介绍吗?不过也太厚了吧!!话说刚开始约会就出去旅行,这进度条读得会不会有点快?
孙权舔了舔嘴,捋好复杂的心理感受,吞吞吐吐道:“其实旅游的话,我觉得云南不错,昆明大理西双版纳,四季如春,风景独好,你觉得呢?”
陆逊端杯子的手一顿,微不可见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是旅行社的。”
接着,充满灵气的小美人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面上有些挂不住地问孙权:“你约我见面……难道不是想知道点你大哥或者你父母的事?”
诶?孙权瞪大了眼,脑子一片空白,但还是第一时间管理好了表情,连连点头:“我……啊,是啊……是。”
“先生您好,您的浪漫双人餐齐了,请慢用。”
孙权的“是”话音刚落,服务员就推着小车把他点的两份牛排套餐、黑森林蛋糕和香蕉船全都摆在了桌子上——他和陆逊的正中间——那份资料的旁边。
“……”
“……”
孙权:“好吧。不是。”
要说昆仑山上的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都是天生地养的灵物,所以没什么血缘或亲情观念。陆逊完全没想过孙权留着现成的大哥和父母不问,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地来找他。但现在他察觉了,于是他和孙权之间微妙的气氛让手里的柠檬水显得格外地酸。他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周瑜之前一再对他强调,人间和玉京不同,万事除了利害逻辑,总是还要讲究伦理的,他脑子一转,耳尖带了些微微的红。
一个不尽如人意的开始,通常也预示着同样不怎么顺利的过程和结尾。孙权老老实实地翻看着陆逊带来的资料,心道至少听话还能留个好印象,毕竟来日方长。可他翻了五页纸了,都还是地方旅游局的真善美“大格局”彩虹屁,假大空里带着些红色意味,连配图都是清一色的细节特写,黄山泰山华山天山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大兴安岭和喜马拉雅都恨不得长一个模样,生生把昆仑山包装成了井冈山二号。
孙权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组织有纪律的偷渡者,在未经允许擅自移民昆仑山前恶补文化知识,做好万全准备,确保自己不论被丢在大山沟沟的哪个角落,都可以依靠扎实的基础知识和过硬的野外生存技能来保全性命……这感觉实在太惨了,还不如在五三的海洋里狗刨,不过所幸他还可以趁陆逊低头搲冰淇淋的时候悄悄地往后多翻几页,手动提升自己的阅读速度。
“所以,我哥和我嫂子的事,长话短说就是私奔逃婚引发的血案?”孙权大致翻完那本“书”的时候牛排已经凉透了,可他并没有很介意,毕竟秀色可餐,他其实多看看陆逊就好了,这顿饭从一开始就可有可无,意义并不很大。
他推开冷掉的肉,把那块陆逊一下没碰的黑森林蛋糕拉到跟前,默默记下小美人不喜欢巧克力或黑乎乎的东西,随后拿起叉子,打算三两下干掉这块漂亮的蛋糕。
陆逊点点头:“如果你的三观足够硬实的话,那就应该是未婚先孕加私奔逃婚而引发的血案。”
“当啷”一声,孙权伸向黑森林的叉子掉在了桌上。
“……哦……艹……这么刺激?”如果忽略孙权极不自然的面部表情和打头的两个和谐字,那这的确是个正常的疑问句。
但陆逊不是一般人——他甚至不是人,所以并没有把孙权满脸“我十八了是个成年人了要淡定掀桌子是要赔钱的”的表情放在心上,只淡淡瞥了一眼,道:“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你大哥人界生出来的野种而已,实在配不上瑶池血玉,不管有没有那个玉胎,他们都成不了。玉胎只是激化了矛盾,让该来的提早来了而已。”
“野种”,虽然孙策作为孙家大哥在孙权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到存在的影子,但毕竟是一家人,听到陆逊这么形容他,孙权还是有点介意的:“这封建思想也太严重了吧……都已经新时代了,你们的等级观念还那么顽固吗?”
陆逊摇摇头,其实昆仑山上和他差不多的绝大部分生灵都不太在乎这种事情,低阶的精怪是因为自卑,所以比较爱把这些挂在口头,高阶的神祗又太爱面子,想不端一点架子是不可能的……
“说他是个野种,并不是假话。”陆逊给自己续了一杯柠檬水,“你父亲是西王母幼年换下的虎齿,在不周山的天柱旁受了共工一滴血,得以化形为虎。母亲是九天玄女蜕下的花翎,天生的神骨,得天地拂照以养雀身。孙策虽然生得俊美,但若看出身,不论是原身还是地位,都只能说是人界精怪中的佼佼者,在昆仑实在排不上名号。当年周瑜跟他一道不告而别,西王母只念了他一声姓名,就涨了他千年福泽,可见的确不是什么高级的精怪。”
“那我嫂子呢?瑶池血玉和红玛瑙,哪个比较值钱?”孙权,一个只知道好看的石头都很贵但并不了解等级分类的直男,完全不懂得其中的差距和奥义。总之他妈戴着好看的,就算是8位数他也觉得贵得有道理,即便是蜜蜡,只要做工精致,也可以和翡翠肩并肩。
陆逊在听到“红玛瑙”的时候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完全没想过有一天周瑜竟然会被拿来和这种成色的东西做比较,太颠覆了,以至于他一开口就顺了孙权的话头,把“周瑜”念成了“你嫂子”……
“你嫂……我是说周瑜,玉京昆仑唯一的一块血玉,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你说的红玛瑙,磨成粉来给他泡脚还差不多。”
孙权目光一炯,他现在想想他的大美人嫂子,就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人民币……不,美元,美元比较值钱!
“听说过脱胎玉吗?”陆逊问他。
“唔,听过。上好的羊脂玉,拿尸血在土里沁个百十来回,挖出来埋进去折腾好几百年才有那么一块,放水里都能渗出血来……”孙权说着打了个寒颤,“嗳不是……这死人堆里脱出来的瞑物也能上昆仑?这东西是陪葬的吧?我嫂子天下第一贵,难道就是个这??”他想到那天,在瓢泼的大雨里,周瑜扯着他挡下孙策长枪的瞬间,他的确闻到过一股介乎于清甜和冷冽之间的气味,但绝对不是沁血又埋土的脱胎玉上应该存在的味道。
“当然不是,还是有点区别的。”陆逊觉得头疼,果然让一个做了18年凡人的毛小子一口气接受所有的事有些不现实……他竖起一根手指,对面前专心听讲的三好学生道:
“第一,周瑜的原身比羊脂玉高级,很难说到底是玉还是翡翠……你见过冰种吗?他原身的观感近乎玻璃,比高冰种还要美。第二,他是瑶池冷玉,没被埋过,是瑶池水浸润温养的,但沁他的是昆仑龙脉的心头血,喝了龙心精血上万年,龙骨对他来说就是打群架时随手抽出来的棒槌。这样的身阶地位,周瑜也就是生时上吃了亏,辈分太小,不然开明那种级别的神兽也高攀不起。
“不过周瑜自然是不在乎等级的,不然也不会跟孙策跑了。”
陆逊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但其实周公瑾他,是个颜控……所以,即便没有遇见孙策,他大概也会逃婚。玉京上下对你哥的态度还是很复杂的,但无论如何,他糟蹋了天上地下只此一块的瑶池血玉,是不争的事实。”
哦,孙权咬着叉子点了点头:“所以,我爸本质上是颗虎牙,我妈是根鸡毛,我嫂子是块价值连城的石头……也就我哥还正常点,至少是个活的,野生华南虎,还是跨物种杂交的产物。”
“没看出来,你接受得还挺快。”陆逊看着孙权并没有多大变化的脸色,不由出言夸奖了一句。
“那可不是,高三学生的心脏,必须坚强!我连我是个章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我吃不消的?”
“不过九天玄女蜕下的花翎和鸡毛还是有区别的,你母亲的原身好歹也是可以和凤羽相媲美的存在。鸡……太低等了……”陆逊纠正道。
孙权托着腮,在资料上敲敲点点,突然抬起了头:“等一下……不对啊,这孩子都有了,我哥为什么还要断我嫂子的情丝?还有,我那侄儿还好吗?”
“……”
孙权第一次在陆逊脸上看到了近乎于“难以启齿”的复杂神态,不过一瞬之后便恢复了正常。他听到陆逊略显清冷的声音,随后后悔自己竟然问了这样一个……听到回答后不知该以各种表情面对答案的……该死的问题。
“那玉胎你见过的,就挂在周瑜刀把上,旁边那缕红流苏还是我当年一根一根梳整齐了帮忙扎上去的。”
03
孙策遇见周瑜的时候还小,是个方化形不过十几二十年的毛头小子。
小老虎还是个虎崽的时候就常被人夸生得漂亮,脑袋圆圆的,耳朵软软的,一口虎牙亮白亮白的,还有那身皮毛,好看到盗猎的见了都走不动路。原身长成了之后的孙策越发生猛,比他爹当初受恩化虎的时候还要威风。
继承了父母美貌和气质的孙策,连做老虎都是最靓的崽,做人自然也要做最靓的仔。于是美滋滋的孙大猫在瑶池边上左转右转,上下打量,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好看得不得了。可他初入昆仑,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能炫耀的伙计都没有,只能来瑶池边上照镜子,倒像个孤芳自赏对影独怜的水仙男,娘不唧唧的,怪没意思。
彼时周瑜正窝在瑶池中央——昆仑龙脉的心口处,天光大好,晒得他浑身懒散。他散了人形,原身一现,埋在池底倦倦瞧着天上流云。午后的昆仑恬然寂静,周瑜正昏昏欲睡,突然指尖一颤,察觉到了池边陌生的气息,于是玉身一摇,软着骨头往池边悄悄地靠拢。
瑶池底下铺满了玉石,都是清一色的冰白羊脂玉,周瑜的原身是块晶莹剔透的血脱胎,一点正红在白若霜雪的池底就仿佛一颗长在雪白胸口的朱砂痣,简直不要太显眼。也是他困顿欲睡而懒懒失了神智,如此大摇大摆,这哪里是在接近好坏难辨的陌生面孔,根本就是把自己送给了那来历不明的不速之客。
猫科动物对会动的东西天生缺乏可控力,孙策余光瞥见那抹缓缓靠向自己的红色之时,手便已经不自觉伸进了水里,然后,飞快地一抓!
不见了……他看着自己的手,除了一捧瑶池水,空空如也。
再如何也是生养自己上万年的地方,周瑜还不至于如此轻易地受制于人。孙策那一爪子确实是吓到他了,但却没什么伤害,于是他钻入瑶池底的玉圃深处,一潜身子逃跑了。
周瑜缩在一旁,在满满当当的玉圃里现了人形,身子埋进池里,只留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远远地打量池边的孙策。
金发金眸的白皙少年,看样子是已经成年了,身量修长,腰背挺拔。周瑜的修为远在孙策之上,因是一眼就看破了孙策的真身,虽说是人界来的虎崽,但那一张脸棱角分明的脸,倒像是受尽了天道宠爱,笑容明丽,太阳一样,是玉京难得一见的好颜色。
少年模样的小老虎不停地往水里空捞,回回都只捞起一捧瑶池水来,于是难以置信地左右端详层层波纹下的池底,看看刚刚那逍遥游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又去了哪里。
孙策当然捞不到周瑜。并且如果周瑜想躲,那么即便他现在就赤条条出现在孙策面前,也能保证孙策对他视若无物。不过是一个隐身诀的问题,随手掐来便是。
猫一样的,还挺可爱……周瑜远远看着孙策,不由弯了弯眉眼。
这是他们的初见,虽然严格来讲,只是周瑜单方面见到了孙策。
话说回孙策池边的一抓。那一爪子正好勾到了周瑜的腰。人界生养的精怪,初入昆仑,身上的风尘还未被玉京的仙气炼化,周瑜这边毫无防备,又正是午后浑身懒散的时候,被这么一摸,在身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白玉一样的身子,冰肌雪骨,在腰间最为暧昧的地方被陌生的低等动物留下了一道红痕,周瑜更衣时露了出来,把瑶池里的玉石们都吓坏了。
其实周瑜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端的过不几日就下去了,玉灵是最温养的灵识,他又是先天灵宝中的先天灵宝,几分下界的风尘而已,如何难得倒他?
然而过了两日,那条伤口居然渗出了血。
那日正是周瑜面见西王母的日子。他因着身为昆仑唯一的龙血脱胎,生来便颇受西王母喜爱,尤其他神识开化之前,每隔几月都要被礼法隆重地请出瑶池来,在西王母手里过上几圈,好给盘得圆圆润润的。他原身是生得修长一条,大眼一看多少有些如意的模样,西王母爱不释手,恨不能每天都拿灵气来养着这宝贝血玉。周瑜自化形以来便被昆仑大殿里的神祗轮番教养,跪颂经书,抚琴作画,后来他大了,神君们觉得总不能日日拘他在这殿里,索性便一月一会,谈心叙旧。
殿上的周瑜一袭白衣,起身之时腰间突然渗出一条血痕,虽是不疼,可却不知为何还是神识一震昏了过去。
被昆仑众神爱护了万年,又受龙脉滋养,周瑜自小灵气钟秀,以至于从神识开化到化为人形只用了区区不到百年时光。西王母日日捧在手心里的贵人被孙策来了这么一下,这怎么看都是要遭天谴的祸事。
所幸周瑜并无大碍,这伤口怎么来的也被他三两下装惨卖乖地搪塞过去。孙策修为尚浅,若是为此丢了性命,也未免太不值当,周瑜只当自己救了他一命,是件功德罢了。总之自己无碍,他瞧那小虎也顺眼,又如何偏要为难他呢?
可他不追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追究。瑶池里并非独他一块灵玉,那日见孙策在池边抓周瑜的大有人在,虎骨又是滋补的灵物,品质好的还能拿来炼作神器。有了周瑜这个由头,简直是不捞白不捞。
初生牛犊尚不怕虎,孙策他本就是老虎,少年意气,自然谁也不怕。然而孙大虎身手了得、胆识过人,却抵不住修为术法上的硬差距,终于有一天被人一掌拍进了瑶池,扑腾了几下愣是没让自己从浅滩再站起来……
明明就是一池澄澈的水,孙策掉了进去,却仿佛掉进了火堆,浑身腾起一股烧灼之感,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炼化了一样。他起初还有力气挣扎,后来连喘气的劲儿都没了,只有火烧火燎的疼痛,于是本就讨厌水的猫科动物对这种澄澈透明无色无味的液体更加抵触了。
视野一圈圈地缩小泛黄,慢慢变成一片漆黑,孙策朦胧间仿佛看到了一尾嫣红的锦鲤,款款向他游来……
……
周瑜歪着头,一手托着腮一手勾起自己的长发别在了耳后,他坐在榻前,盯着睡梦中的小老虎发呆。
孙策被人下了定身咒,又带着人间风尘,瑶池水是圣物,可避百毒、驱邪祟,因此孙策全身上下几乎都被瑶池水灼了一遍。周瑜用结界裹住他的时候,这小虎已经疼得缩成一团了,身上隐隐生出了耳朵和尾巴,大有散为原形的意思。
周瑜用指尖戳了戳那对软软的圆虎耳,心道:毛茸茸的其实也很可爱嘛……
水生水长的周瑜自然没什么机会接触皮毛蓬松的陆地动物,他年幼时多在西王母座下教养,成年后又因为身份尊贵而被玉京大多数生灵所崇敬,其实并没怎么接触过对他无惧无畏的小动物。或许陆逊算一个,但一头鹿而已,哪有老虎揉起来舒服?
温柔的灵力包裹着孙策,有柔软的手不时触碰他的皮毛,那手掌温温的,手指却是微微发凉,力道刚好,频率适中,很是得劲儿。孙策眯眼睡着,不由呼噜了几声。
睡梦中的小老虎缓缓睁开双眼,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晃了晃,周瑜伸出去的手便刚好碰到了他湿漉漉的鼻尖,引来小东西一声闷闷的“阿嚏”。
“你醒了,还疼吗?”
孙策一睁眼就看到身披朱红鲛绡的大美人眉眼弯弯、薄唇轻启。音色温润,声如其人,他只不由自主地多瞧了两眼,竟然好似醉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孙策算是见识了。他略微动了动身子,还没发觉自己现在不是人形而是原身,那只爪子便已经向着大美人玉砌般的面孔伸了出去。
周瑜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躲去了床帏之外。他还记得上次被孙策捞了一把,腰间就多了条伤口,那口子好得极慢,到现在都还有一条乌彤带紫的痕迹。小老虎身上的风尘未净,即便有自己的灵力包裹,他也不敢再被随意触碰,万一这次又留了伤,那上界的这些个闲散半神还不要组团来灭了这小家伙……
孙策也被吓了一跳,他抬眼看到大美人眼底惊魂未定的神色,不由一怔,随后“嗷呜”一下,发出一声哀嚎。
先前为了给孙策疗伤,周瑜用诀将孙策的原身化成了最省精力的幼虎形态,小老虎毛茸茸的本就可爱,再加上那双委屈极了的大眼,实打实的良心暴击。虽说周瑜的担心不无道理,可这一躲确是自己的不是,周瑜不忍,拢了拢披肩的长发,轻轻将手搭在了小老虎肉乎乎的前爪上。
这一下很轻,很温柔,他摩挲着虎崽的小爪子,小心捏着他的肉垫,笑道:“吓到你了吧?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外面好多人找你,想抽你的骨头做神器,所以最近不要乱跑了,就在我这里好生修养,把瑶池圣水的灼净伤养好,然后我再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孙策点头,大美人说话的神态太好看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安静地定下心神来瞧过什么人,于是越发入迷。色胆包天的孙伯符歪了歪脑袋,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周瑜的手背上亲昵地蹭了蹭,发出一声奶虎的“嗷呜”。
他恋爱了,美色所诱、一见钟情的那种。
04
咖啡馆,靠近钢琴台的卡座里,孙权正表情丰富地和陆逊说些什么。
“你们昆仑的血统都这么任性吗?我嫂子活生生的大男人,愣是能有个孩子?”虽然那孩子……是个挂件吧……但再怎么说也是孩子。孙权脑子里过着自家诸位的原形,默默感叹一句:这么杂七杂八的一群精怪能整整齐齐聚到一起,也是不容易。
“玉胎是灵胎,和人间的孩子不一样,只要有双方情丝与灵气的交融就可以诞生。”陆逊托腮思考,“当然,如果周瑜还是女身的话,或许这个玉胎可以以人间女子孕育胎儿的方式降生也未可知。”
如果,还是,女身。高三生抓重点的功夫不是盖的,孙权心里一万只曹尼玛奔腾而过:“停!什么叫还是女身……你是说我嫂子其实真的是嫂子?”
什么真的假的,周瑜不就是周瑜吗……陆逊看了看桌上的一片杯盘狼藉,端起了那杯冷掉的拉花奶咖。
“别喝了,都凉了。”孙权按下他的手,又重新叫了一杯热的。
“你知道孙策为什么会被西王母追杀吗?”陆逊不急着解释原由,反而回问了孙权一个问题。
“他糟践了我嫂子?”
“不全是。其实玉京不像人界这样讲究……呃,用你们的话说应该叫伦理,我们并不怎么讲这些。如果周瑜是普通的精怪,那么即便孙策事后丢下他和玉胎独自下山,他也一样可以和开明成婚,并且孙策也不会被西王母惦记。可坏就坏在……”
“我嫂子跟他一道跑了?”孙同学按下抢答键。
陆裁判举红牌否认:“不,跑了还可以追回来,实在不行就一个结界锁起来,所以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周瑜不仅和孙策有了玉胎,他还为了孙策,化了男身。”
“啊?”
“动物修成的精怪,性别是天定的,即便更改了人形的长相和外形,内在的一些特征也无法改变,雄性就是雄性,雌性也还是雌性。可周瑜这种由灵物修成的,性别就可以自己选了。
“在遇见孙策之前,周瑜是没有性别的。”
陆逊抿了口咖啡,随后嫌弃地推向了一旁,又端起了他的柠檬水。他看着孙权“主机忙,正在处理信息”的神色,放缓了自己的语速:“既然是玉石,相比阳盛的灵脉和功法,自然五行阴柔的灵脉灵气更盛,滋养灵格的能力也更强。水系功法在昆仑本就鲜少有人修炼,周瑜又是如此一块万年不遇的龙血脱胎,所以西王母之初一直是将他待做女子的。
“她把周瑜赐给开明兽为妻,也是想着血玉灵性,至阴至柔,与开明的阳虎之气最是相和。但孙策不仅半途截胡了她给开明牵的姻缘,还让周瑜和他一样选了男身作为人形,这件事当年在玉京骇人听闻的程度不亚于现在告诉你杨过其实是个女的,并且最后抛弃了小龙女,选择和她的雕一起浪迹天涯……”
孙权机械地点头,他现在满脑子“双性生子”“女装大佬”“背德偷欢”这样的敏感词,随便点开一个都是限制级内容。不愧是孙策,哥哥和弟弟就是有差别的,连情史都这么曲折刺激,令人叹为观止。孙权想了想自己18年从没断过的单身日记,觉得连唾沫星子都是酸的。
可不是要追杀吗!这何止是摘了别人家的花啊,这就是自家辛苦培育出的大棚神仙草不仅没能给自己儿子炖汤喝,还叫外地来的野猪给拱了啊!难怪老母亲千里追杀,这仇都要比天大了吧!
“但是……”孙权一转眼珠,觉得这事不太对,“我哥不也是男的吗?他也是阳虎之气啊,怎么我嫂子选了男身之后就不能再被捆回昆仑去?但和他在一起就行?你们说到底还是阶级歧视吧?”
“开明兽是陆吾上神的残魂所化的神兽。当年陆吾九次战败于共工,后来散魂裂形,只留下九只开明兽以守昆仑。西王母和陆吾神君之间夹着好多不明不白的纠葛,她千方百计地想撮合周瑜和开明就有这样一层原因。但你父亲是受了共工血才得以化虎的,你觉得你大哥和开明还有可能和解吗?没打起来大概也是看在周瑜的面子上,毕竟开明喜欢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陆逊拿勺子点了点餐盘,发出一声脆响。他原本不想对孙权说这么多,但不知为何见了这人就莫名地想要心软。想想孙权小时候也是这样,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只要沾上点情绪,不论你是周瑜还是孙策,都总要妥协一番。区别大概是周瑜会温柔地答应,而孙策,会先从孙权身上薅一大把羊毛,再假慈假悲地用回到孙权身上。
陆逊抿着嘴,还是败给了自己。孙权有必要知道这些事,可这个孽明明不是自己造的,如今却要浪费自己的口舌,他在心里狠狠记了孙策周瑜一笔,想着早晚要把这债给讨回来。他接着道:“残魂化灵和上神本身还是不同的,开明的本事你也见过了,一般般而已,从天赋和修为上来看完全比不得孙策,他的地位来自于他的出身。周瑜若化性为女,那和开明就是西王母眼里的天作之合,一阴一阳,一柔一刚。但他最终化性为男,本身就可以自得阴阳,于开明而言,对增进修为并没有多大作用。说到底还是利用,周瑜择了男身,对于西王母而言,万年的计划就这么废了,就算无法挽回,也是有一口恶气要出的。”
孙权不知在想什么,他明明在很认真地听,却总是给人一种频频神游的错觉。陆逊见他突然换了神态,嘴角咧开老大,两眼放光,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孙权“嘿嘿”一声,问道:“那我嫂子的女儿身好看吗?”
“……”
“我哥应该见过他的女相吧,怎么不选肤白貌美长腿细腰的大胸姐姐呢?”
“……”
“还是说纪录片里说的大型猫科十有九盖是真的?我大哥是个天然基?”
“……”
陆逊一字不落地听了,沉思片刻,还是决定以人间伦理作为逻辑基础来提出自己的疑惑:“这些你为什么不去问本人呢?孙策虽然是老虎,但他又不吃人。”
“我嫂子昏着,我哥哪有功夫理我。自从我那天多看了嫂子两眼,这两天我一提起大美人嫂嫂我哥就炸毛,酸唧唧的跟个醋泡的柠檬精一样,我哪儿还敢啊……再说了,”孙权一说到大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和孙策之间少了什么,不仅仅只是18年的素昧平生而已,“我又没见过我哥,他可是第一次见面就想拿我下饭的大魔王,还是你亲切些。”
陆逊拧着眉毛看了孙权一阵,随后宛如老父亲一般抬起手摸了摸孙权的脑袋以示安抚。
——那时他初至人间,涉世未深什么都不太懂,某天夜里撞见周瑜这么揉孙策的脑袋,之后周瑜跟他解释说这在人间叫安慰,他便记住了。
但是现在看孙权的表情,好像并非如此?陆逊三秒钟之内第二次皱了皱眉头,把无处安放的尴尬之手轻轻抬了起来……向服务员又要了一份冰淇淋。
孙权:……(伯言莫怂,我很好撩的QAQ)
“你也看到了,孙策身上有些东西,让他变得不那么正常……”陆逊把新上的冰淇淋拉到自己跟前,左看右看地似乎在思考先吃哪个球,“所以他想断周瑜的情丝也是出于保护。”
孙权想了想那杆迎面而来的长枪,不由咽了咽口水:“那是什么?心魔吗?”
陆逊把勺子伸向粉红色的草莓味:“你小说看多了。虽说佛魔一念间,但堕魔的程序复杂得多,孙策这个年纪的精怪,想把心魔修到这种程度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一没有杀父之仇二没有夺妻之恨,哪来这么大的怨气养心魔?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按理说以你父母亲的出身和修为,孙策这股子……姑且称之为魔气吧,总不会是生而就有的。可是他上昆仑那会儿也就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精怪,好皮相有悟性而已,不至于被什么翻天覆地的阴谋论看上而被选中打造成混世大魔王。”
孙权看着人一边跟自己说话一边小口搲着冰淇淋送进嘴里,粉红色的草莓牛奶冰淇淋在陆逊口中融化成流动的奶油,他略显清冷的声音也仿佛那颗草莓牛奶冰淇淋球,在孙权的耳中缓缓融化……
陆逊的人形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面容俊秀。孙权盯着那一开一合的唇瓣间若隐若现的雪白牙齿,不由感叹不愧是神仙,怎么连牙都这么好看!他看得入了迷,完全没听进去陆逊之后所言,直到那双粉润的唇不再开合,轻轻地抿在了一起。
孙权回过神来,发现陆逊正神色略纠结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目光交汇,一个窘迫脸红一个欲言又止。
就好像英语老师突然点你起来回答问题,而你一低头却发现自己拿的是化学书。孙权瞪着大眼卖萌,试图用无知装傻来蒙混过关,大不了就硬着头皮用英文朗读化学反应方程式呗,反正陆逊什么表情他都喜欢,生气或者嫌弃都可以,他不介意的。却不想陆逊顿了顿,以一种悲悯的语气说出了下面这两句话,让人听了,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似乎在忍笑,陆逊道:“其实你和你哥关系还不错,要不是他当初基础知识不牢固,分不清各路神识而一刀砍了和你的联系,你也不至于对他一无所记。”
“所以说,人还是要努力学习的。”陆逊拍拍孙权的肩,不顾人脸上已经僵硬的震惊表情,淡淡道,“不然容易丢老婆。”
他哪是丢了老婆……他分明是扔了弟弟然后被老婆无情遗弃好么!
“那我嫂子呢?我嫂子说我小时候见过他但我忘了,是因为我大哥把我和我嫂子的联系也砍没了?”
陆逊摇摇头:“因为周瑜和你的所有联系都建立在你和孙策的联系之上,所以孙策作为基础中介和你断了联系,那周瑜和你的联系也就一并消失了。这么说来,其实你小时候也见过我的……”
“??!!”孙权觉得自己已经被莫大的悲伤所控制,恨不得现在就遁入空门……我见过伯言!我见过小美人!我小时候那么乖巧可爱,小美人一定哄过我!还有我嫂子!那么大一个大美人,他一定抱过软软香香的幼齿我!但我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记得了,得了,了……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伤感,”陆逊只知道孙权一脸生无可恋地放空了自己,却不知道他正在进行如此剧烈的心里建设,“你要是真的想起了小时候你大哥的那些……”那些偷吃你零食、给你穿小裙子还给你涂红胭脂的破事,“说不定就不那么遗憾他砍了和你的联系了。”
“可我大哥断的是我嫂子的情丝吧,怎么把他自己和我的联系给切了?”
“都是双向的,一方的断了,另一方的也就跟着没了……以孙策和周瑜当年的修为差距,他是无法进入周瑜本人的神识海的,所以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
哦,好吧。孙权扁嘴,但是……!但是那也不能……
“不,不是,怎么能砍错呢!?它们挨得很近吗?”孙权越想越委屈,他平白无故丢了个大哥是一回事,但凭什么连带着两个香香的美人也从他记忆里一并给择出去了???
近……倒也……陆逊思考片刻,点了点头:“也还好吧,左边第一根和左边第四根……手指笨点或者挥刀的动作大点可能就断错了也说不定……”
孙权想了想那晚孙策掐诀结印的手,修长而灵活,骨节分明,怎么看也不像是双笨手……刀就更不用说了,孙策往那儿一站就像个练家子中的练家子,那气质,说他能在气球上剁肉馅孙权都信。砍错了?他怎么不把自己和周瑜的联系给砍了呢?
“又或者再绝一点,如果他当时想断的并非周瑜的情丝,而是想把情丝和周瑜与他的联系一并都断了,那可能就说得通了……”陆逊伸出手来,白皙的指尖轻轻探入孙权眉心,在他神识里拨弄着,企图用实操来解释孙策为什么会搞错这两段神识。
“情丝是最左的,只有一根。往右是与人的各种联系,爱人、仇人,是至亲至疏,亲人、友人,是至情至性,如果孙策是在找他和周瑜的联系,那么错拨成你的,大概也可以理解。”
孙权觉得有人在拨撩自己脑中地各种感觉,有时候是痒,想笑,有时候又是蛰,生疼,他皱皱眉头,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陆逊惊疑,“你看起来很疼……”
这不应该。情丝给的是快感,联系触发的是回忆,他方才并没敢动孙权的情丝,只是点了点他的各种联系,是什么回忆让他这么难受?疼得眼眶都红了。
“你有什么朋友是以前很要好,但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吗?”陆逊看了看自己勾着的那簇“友”,轻轻松开了手。孙权化形至今不过十几年,就能有这样的复杂经历,实在是令人唏嘘……
“没,”孙权忍了忍,哑声道,“虽然平日里打打笑笑的,但都是够义气的哥儿们。我就是觉得有点疼……”
疼?陆逊怔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脸上带了些歉意,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孙权不解。
“我忘了你的原身是将军印……这么说来,你的情丝和联系都应该在右边才对。”
这就好像医生对你说“男左女右,你是个姑娘,所以你的心脏应该在右边”一样,孙权听了眨眨眼,皱眉道:“这和我的原形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陆逊刮掉最后一口冰淇淋,舔了舔嘴,品着满嘴的香草气息说:“章,不都是反着刻的么?”
孙权:“……”
05
陆逊有句话说的对,他不是当事人,所以即便周瑜让他没事多和孙权讲讲以前的事,他并非能把事情所有的原委都一一道明。
孙策没有心魔,那一身让他黑白不辨的所谓魔气,也不是什么鬼怪邪祟,而是失了平衡的混沌。
孙坚常往于不周山的各处战场,上神部族间的争斗让他很少有时间来陪伴新婚的妻子和即将降世的长子。孙夫人有孕时驻身凤凰的梧桐居,此处鲜少人知,本是安静的养胎之所,却因着上界动乱而为混沌所破。
彼时凤凰夫妇外出云游,仅有孙夫人和即将应天道而生原形的长子灵胎。灵胎温补,是以混沌首攻之,却不想孙策天生虎胆,竟以灵胎之姿生吞了饥饿虚弱的混沌!孙夫人孕灵消耗过大,一时不察,全然不知所生何事,直到孙策初登昆仑遇了周瑜,才被人发现体内端倪。
瑶池中央的龙心小筑,周瑜万年来的居所。小屋立于龙脉残骸的心口处,龙肋包围着,像个被篱墙围绕的山林隐所。这正是当初龙心精血温养冷玉脱胎的地方,周瑜生长于此,也就自然而然地定居于此。
孙策打不甚跌落瑶池被净水灼伤起便在这里养伤,周围被周瑜下了辟水咒,让他一个地上生养的虎崽也可以在池底自由活动。
“沙棠果,”周瑜把剥开切好的果子放在精致的骨碟里,推向闷头吃饭的孙策,“辟水的,你吃了就不会再怕瑶池水了。”
他今日依旧是薄薄的一层朱红鲛绡,长发懒懒在脑后绾了个髻,白玉簪斜斜一插,露出一边白皙小巧的耳垂。孙策舔了舔嘴,一边吃果子,一边赏佳人,眼里目不转睛,嘴里食不知味。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孙策干巴巴咀嚼嘴里的沙棠果,完全没品出到底是什么味道。
周瑜察觉孙策在看他,便抬起头来温温一笑,把掉落的碎发挂去耳后。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险些勾了孙策的魂。
其实周瑜如果有意往复杂的方向去想,他或许此时就能发现孙策身上的秘密——
他被孙策碰了一下,过不几天居然就出了血,还莫名其妙地强行断了神识。这伤断断续续地养了月余日才好,而腰间那条印记却比伤口本身更难以消除。他是灵玉修成,理应是这世上灵气最胜、滋养最强的存在,除了上古神力,还能有什么只需要轻轻一碰就能伤他至此?再说孙策身上这所谓“风尘”,若仅是人间烟火,又何至于他拿灵力化了恁些时日却依然丝毫不见消弭?
事后周瑜想过,大抵是孙策这人太过明艳,这样炽热的色彩他在玉京从未瞧过,太教人神往,于是他只顾着孙策本身,而忘了那些藏在美丽背后的可能性。
烛台旖旎,瑶池的水隔着一层层波纹透下粼粼莹莹的月色。今夜晴,有微风,最适风月。
两个相互吸引的人总是能以最快最默契的速度与节奏相互慰藉,表以爱慕。孙策伏在周瑜身上,一只手高高举起,手里攥着周瑜一双白净纤细的手腕。当然,周瑜的骨架没那么细弱,孙策只是虚虚抵着而已,身下的人对他和他的物件并没有什么不满,顺从地抬起胳膊,将细瘦的腰身伸展到了极致。
周瑜腰上有一片红痕,看起来像是利器划出的口子,在皮下水墨一样晕开成一片。孙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微蹙着眉头轻轻舔了舔那片淤血,鼻尖虔诚地蹭过,温热的气息让周瑜颤抖。
赤身裸体,坦诚相待。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自然而然地吻在了一起,现在,正打算自然而然地将自己融进对方的骨血之中……
“疼吗?”孙策并没有多少经验,准确的说这也是他的第一次,他只是在人间待得足够久,看过不少话本图册罢了。
周瑜的面色有些苍白,苍白中又带着几分潮红,他湿润的眼尾与脸颊相映,皮肤细润的纹路上沾了几分尘俗间的樱红色彩,令人迷醉。他是疼的,但他恍惚中觉得之后还有更疼的,漆黑的眼眸对上孙策浅金色的瞳仁,他摇摇头,告诉他的小老虎:你别怕,我不疼。
孙策顶了进去,与周瑜前额相抵,耳边传来潮湿的闷哼。颤动的眼睫、微张的薄唇、绯红的面色又或是舒舒展展不老实的手指尖,孙策不知道到底是周瑜的什么触动了他,他只觉得心跳得飞快,随后他为周瑜送去一个深深柔柔的吻,身下猛攻,一路开到了庭穴深处。
喘息同清风相应,烛火与月华相昭。水底鳞纹一样浮动着浅金色的光,榻上、帷里飘出毫不克制的喘息与呻吟。
孙策缓缓律动,他觉得周瑜需要安抚,于是低下头去轻轻细吻周瑜的胸脯,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和标志,仿佛宣示主权一般轻轻蹭着。
面对面,额抵额,孙策赤裸的胸膛贴上周瑜的,二人的小腹在一起碰撞、摩擦,肉体与肉体间缺了润滑,显得有些生涩。孙策弓起后背。他低着头,背筋扯着蝴蝶骨在周瑜眼前打晃,只要垂下目光就可以看到年轻人朝气蓬勃的骨架和肌肉。
那时候周瑜还是块纯灵通透的宝玉,虽然年岁不小却不谙世事,只懂得亲近与否、喜欢与否、爱慕与否。他不晓得这些事该怎么做,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孙策的所为与技术,于是只好闭上眼喘息轻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反而刺激了孙策做出更大更猛的动作。
孙策的手垫在周瑜脑后,隔开结实的床板,掌心温暖,手掌宽厚,五指插进周瑜发里,虚托着周瑜的头。那些浓密而乌黑的头发胡乱地扎在脑后,就像孙策说的,反正都很美,就不必细究这发髻究竟该如何盘绾了。
周瑜常戴的那支簪还插在头上,簪头与玉床的床头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羞耻声响。他不忍听,只好埋头进孙策怀里,全力配合孙策下身的动向。
老实说周瑜有些羞赧,全身酸软着也并没有多少力气来与孙策同动。他觉得自己的神识一片混乱,孙策的每一次挺进都带来视野里一片不规则的黑点,起初是一颗,后来是一片……
周瑜尝到了嘴里的血腥气,激情时刻来不及思考许多,他难以置信地一口咽下,胸口大幅的起起落落,呼吸越发急促粗浅。他觉得疼,不是一开始孙策进入时的那种肉体的疼,而是神识上的钝痛,他环外孙策脖颈的双手渐渐失去力道,缓缓滑下,然后重重跌在榻上。
“伯符……”周瑜低声念着孙策表字,声线里夹杂着大量的水汽,要哭了一样软软糯糯。
他就快要撑不住了,周瑜不停地大口喘息,他看到自己和孙策的神识相互交融,看到两根情丝缓缓相触,最后结成同心的结,还看到……还看到巨大的黑洞悬浮在孙策一片金灿灿的神识海里……
周瑜突然间周身一寒!
混沌……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但怎么会是混沌……
凶兽,至阴损,妨修为,助桀虐……周瑜恍惚间想起自己腰间那道久久难愈的伤口和孙策身上那所谓的“人间风尘”。原来都是它。
明明只是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周瑜却好似看到了巨大的鬼戾之气向着自己露出莫名其妙的邪笑。
不寒而栗。
他紧紧抓着孙策后背,张开嘴刚想要说话,便只觉得神识一阵翻涌,巨大的困意伴随着尖锐的疼痛深深刺入脑中,眼前人俊美的面孔也变得模糊不清。
看口型孙策是在急声唤他,可周瑜的眼皮越发沉重,焦急的面孔缩成小小一点光斑,他再也支撑不住,沉沉昏睡过去……闭上眼的最后时刻,周瑜看到两片交融的神识海里,自己的原身不再是纯澈透明的龙血脱胎,那一团黑色的玉渍不知从何而来,细密如蛛网般的裂纹应势而生,似要将他连皮带骨地,一并撕裂。
06
周瑜醒来,看到陌生的床帏。他挣扎些许,浑身散架了一样酸痛无力,还是有人扶了自己一下才得以借力坐起,靠着软垫倚在了床头。
开明坐在周瑜床边,正端着黑乎乎的汤药,神情复杂地看向虚弱苍白的人。
“先别说话,把药喝了,想听什么我告诉你。”他开口,是周瑜记忆里的沉稳音色。
“什么药?”周瑜没接,只警觉地冷声问道。
送药的人手腕一抖,似乎是被这话扎了一下,叹了口气沙哑道:“公瑾,我不会害你。我和那只野猫不一——”
“他是老虎。”周瑜皱眉打断他。
“行。好。他是什么不重要,我不关心。但我不会害你,你要相信我。”开明无奈,吹了吹碗里的药,又送到了周瑜眼前,“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周瑜和他对峙许久,还是接了药碗,仔细地闻了才慢吞吞喝了一小口。他嘴里苦得很,面上却不露痕迹。
“我知道……”一碗药见底,周瑜在冷了的药香中小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
那天之后他就尝试着用各种办法削弱孙策体内的那股鬼戾之气,若是附于身上的倒也还好办,只是孙策吞下混沌时还是个灵胎,以至于那上古至凶早已和他的三魂七魄融为了一体,普通拔邪除祟的法子难见成效。
“不仅难见成效,还会伤他根基,损他魂魄……”周瑜靠在床头,一头长发随手束了乖巧地垂在胸前。他和开明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但又大不相同。
圆几边正在倒水的男人闻言重重搁下了手里的茶杯,转过身来正色道:“损他魂魄?那你呢?”
周瑜和开明认识很久了,久到他甚至不记得有多少年。西王母一番美意是从他神识开化始就有的,他几乎从有记忆以来就和开明是“捆”在一起的。那人一向木讷又拘谨,周瑜没少听人在背后骂开明是西王母养的狗,指谁咬谁,可却从没见过开明这般模样。
——他真的生气了。
重病需狠医,混沌所携鬼戾之气乃大凶之物,孙策若以修为硬抗,怕是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归根结底混沌之所以会找上孙策,无非是灵胎魂魄纯净,是天然的大滋大补,可若是它寻见了比灵胎和虎骨更为滋补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会再同孙策有过多的纠缠。
幸而孙策作为精怪而言还尚年幼,化形不过十余年,混沌根基不稳,想让它自行抽离也并非难事。周瑜分了自己一半魂魄出来,渡进孙策体内,用来温养混沌的戾气。他点点指尖,那几缕玉灵便仿佛有了意识一样,连为一滩莹莹流动的琼浆,将孙策的魂魄包裹起来,落下一个只有周瑜自己能解的禁封诀印。
他没告诉孙策,对混沌加以抵触的魂魄比毫不知情的魂魄更难对付。反正他和孙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就这么慢慢养着,总有一天他能把混沌身上的戾气全部转移然后祛除,到那之后,这没了鬼戾之气的混沌就可以完全为孙策所用,成为他修为的一部分。
“我……”周瑜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他没什么好和开明说的,他们充其量只是可以托付的朋友,他和孙策的事无论怎么讲,都与开明无关。但开明如今的确为他所累,这是事实,所以不论如何,开明都有生气的权利。
开明是神兽,周瑜是灵玉,这门亲事是西王母钦定的,有婚书血誓为证。周瑜同孙策行事,先后走泄精元大动灵识,甚至还孕了灵胎,视为蔑天,当承天罚。昆仑作为天帝下都,虽是下界,但这门婚事也称得上一句上神之言。立天树誓,若有违逆,不论是何原由,都应承九天落雷以偿神明。
任谁日日兢兢业业从未懈怠地做本分之事,却毫无缘由地得了天降雷刑,大概都会火冒三丈地来找始作俑者算这生死账。而开明生气归生气,却是完全没在意那说不好会要他命的、该降仍未降的雷劫,还避开了西王母把周瑜安置在了玉京边陲的一处闲宅。
周瑜心虚,抬眼看到开明伸来查探他神识的手便偏头要躲,只是他舍了一半魂魄,又有混沌旧伤,轻而易举地就被人按住了。
那只手没伸进他神识海里,而是轻轻理了理他披在身后的外袍。开明知道周瑜不愿和他有什么接触,于是沉沉叹了道:“躲也没用,若是以你从前的修为,我也没那能耐能探你的神识海。”
“……你都看过了……”
“我看了有用吗?”开明微愠,“你怎么狠得下心对自己下封禁?公瑾,你肚里还有一个,为了他这么豁的出去,你想过那个小的吗?”
周瑜脸色一变:“你怎么……”
“神识海我探不得,郎中我还是请得起的。”开明沉默一阵,坐在了床头,扯过周瑜的手腕轻轻搭上了自己的指头。医法他只略懂,但至少能让他大致看看周瑜和玉胎的状态。
“我还养得起他……”周瑜垂首,眼睛黯黯瞧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若是再有什么,先取出来便是,等往后安定了再放回去。”
“你放心,我不会亏他灵气,更不会不管他死活。”周瑜轻声说道,一抬手从腹间抽出一缕稚弱的灵识,在掌中凝成了一只剔透的白玉小虎,乖巧地趴在掌心。
灵胎的孕育比人类孕子的时间要长久得多,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百年千年的也有,周瑜只怀了这小东西不过十数月,一年出头而已,还不够显形。幼小的玉胎只刚有了能支持自己离体的灵识,仿佛一滩懒散的琼浆,只有最外一层周瑜灵气所化的璧膜包裹,保护他不受外界的伤害。
开明不知第几次叹了口气,按着周瑜的手把玉虎重新化进了周瑜腹中。
“疼吗?”他目光复杂地盯着周瑜苍白的脸,眼里闪闪的,不知道是恨恨的怒火,还是隐隐的泪光。
周瑜自然会说“不疼”,可他向来吃软不吃硬,这些年孙策每每软语耍滑他都总要妥协,他抬眼看到开明热得发红的眼眶,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开明是昆仑少有的刚正执拗,如今般不软不硬的,倒教周瑜没了办法。他闭上眼,和身边的人拉开距离,如果可以,这个时候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开明,甚至宁愿自己面前的是西王母本尊。
“融魂更疼,你……”
“我困了。”周瑜滑进被子,连脸都没露,闷声三个字,把开明后面的啰嗦悉数堵了回去。
“你自己有数就行,我只希望他也对你这般真心。”
醋味,周瑜愤愤缩了缩。若不是他现在无处可去,一定掀开被子就走,离开明远远的,免得回应不了还要顺带着连累人家。
开明还在说什么,周瑜已经无心在听了,他轻手轻脚掐了隔音诀,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现下不比往前,只要自己现身就必定会被西王母叫去问话,到时孙策与他的一切都暴露无遗,魂飞魄散或许都是小老虎最简单直接的死法。周瑜不敢妄动,只能先养着身子,孙策那边……还有开明可以周旋些许。
陆逊开始的时候并不明白,开明一往情深玉京上下人尽皆知,到底是哪里比不得孙策,让周瑜自始至终都从未多看一眼?
直到后来周瑜劫了孙策去和他告别的时候才对他说:“我负开明,大抵是因为他太君子,让我对他敬多于爱,从来都只有佩服罢……”
陆吾留下的孽债,不周山与昆仑向来是有那么一口气要争个你我的。战事拖了西王母的心思,她虽是囚了孙策,却也没什么功夫搭理,就这么关着,只交代了一句:留那孽畜一命等日后再好好算他和周瑜的那笔糊涂账。然后便一连数月未有过问。
陆逊不得召见无法随意入殿,周瑜只能盘算好了一切去找开明。
“你想走我不拦你,”开明的脸色阴得出水,可他对周瑜向来没有脾气,或许别人说的对,他的确是条狗,对主人和喜欢的人总没法拒绝,“但是公瑾,我希望你……”
他深吸一口气,定定道:“我希望你至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能够想到我。哪怕你不开口,只要你还能想到我……”
周瑜没吱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怔怔盯着孙策蜷成一团仍未转醒的虎身,轻轻抚上了他毛茸茸的脑袋。
周瑜带着孙策走了,同时还带走了龙心小筑周围的一排龙骨。修长的手指凌空划过,那间立了万年的小屋顷刻化作星星点点晶莹的玉屑,在掌心凝成一滴血——昆仑龙脉最后一滴龙心精血。
临行前周瑜在瑶池底点了361颗灵气纯正尚无玉魂的白玉棋子,拢袖收了便转身离去。他同瑶池的玉石们讲好了,谁都不许说见过自己,也不许说见过孙策。他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玉京,带着孙策去了人间。
小虎年纪尚幼,在吸骨榨髓空耗灵力的玄铁牢里关了那么久,早就没剩几口气了,若不是孙策体内还有混沌和周瑜一半魂魄撑着,怕也等不到离开昆仑的这天。
两山交战正酣,不知道那个胆大包天的抽了孙策的虎骨做器,周瑜一时寻不到孙策失骨,只好用龙脉遗骨填了那空,总算保住了小虎原身无损。
龙心血被周瑜分入三百余颗白玉棋子中,定期打入孙策魂魄,用来养化混沌之戾。若周瑜计算无误,龙血耗尽之时,便可以打开孙策魂中自己所设封印,将混沌所带鬼戾之气一并拔除。
小虎睡了十年方养回了精神,周瑜日日陪着,只当时身边养了头可可爱爱的宠物。而孙策再次化为人形,已是百年之后。
昆仑作为天帝下都已然不小,可人间依旧比玉京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周瑜寻了处天地灵秀的湖泊,在阳面竹林里点了块土地做屋,同在瑶池龙心时并无太大不同,日日二人世界过得好不快活。
“周瑜走后二百余年,我才偶然间寻得了那座隐宅。后来我也常去探望,只是每次都要消除行踪,实在麻烦得很。”
陆逊不紧不慢走在孙权身侧,风衣的下摆在微风里发出轻微的摩擦之声,听得孙权耳朵直痒。
“周瑜还是那个周瑜,孙策还是那个孙策,至少我没看出什么不同,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休闲度日而已。
“我记得有次我去,周瑜说再有不过数十年就可以启封拔戾了,只是不知为什么,等我下次再去的时候,就只剩下周瑜一人了。”
07
陆逊吃罢第四份冰淇淋的时候,孙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他攒了这么些年的零用钱的确是用来给小美人挥霍的,可是陆逊拿冰淇淋当饭吃还是让他不觉担心吃坏肚子了可如何是好。或许是他从小当人当惯了,还没把自己的角色定位扭到妖精上来,他忘了陆逊不是人,又怎么会吃坏肚子呢?
孙权带着没来过几回人间的小美人走在大街上,感觉全世界都在为他们绝顶相配的颜值和气质频频回头。直到陆逊把他没拉拉链的书包拉起来并递给他擦嘴的纸巾,那些迎面走来的路人才没有继续对他投来隐晦又神秘的微笑和所谓赞口不绝恋恋不舍的回眸……
他带陆逊去往少年宫附近的小公园,最近正是桃花开放的季节,小风一吹漫天飞舞,好不漂亮。
“昨天夜里周瑜手里那柄长刀,其实就是当年孙策被抽的虎骨。”陆逊用手比划着,回头对孙权说,“孙策走后周瑜上了昆仑,以为是西王母的人带走了他。他去找了开明,没打听到孙策的消息,却得来了他当年被抽的虎骨。”
虎骨认主,其他人拿在手里使用得相当不顺。孙策当年被抽了两根肋骨一根髀骨,都因为用不顺手而被人丢弃战场。后来开明托人寻了很久,才找回来一根肋骨,小心存着,心想着万一还能见到周瑜,也算是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他倒也是个情种……”陆逊轻轻叹了一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喜欢那样的吗?”孙权旁敲侧击的功夫实在不怎么样,陆逊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一眼,偏头出了口气。
“谈不上,除了都是周瑜的朋友,我和他没什么交情。”陆逊并不喜欢开明这种明闷暗骚的痴情种,说不出哪里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但周瑜却能和这样的人做普通朋友,并且做得很好,令他深感敬佩,“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出身上,有些渊源罢了……”
开明是陆吾神君散魂后的残魂所化,为西王母保全,得以修成真身,化为人形。他自小长在西王母身边,兄弟九人镇守昆仑九门,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为人正直,一条路走到黑的执拗之人。所幸是个正人君子,不然以陆逊的意思,八成会长成个偏执病娇。
与几乎从未离开过玉京大殿的开明相比,陆逊的出身就没那么高起点了。他是头梅花斑的雄鹿,生于昆仑悬圃,只是天帝下都后花园里饮水食露供人欣赏的活景罢了。那年陆吾战败,身负重伤,在池边清洗伤口,正巧遇见前来饮水的陆逊。小鹿尚年幼,只有些打底的修为,靠着每日晨起聚灵的花露和更深夜半长庚的星辉增进功力,陆吾见他可爱,便伸手摸了摸,血迹沾了皮毛,在陆逊眉心留下一颗朱砂血痣。
陆逊与陆吾因此结缘,日后化形时又受了陆吾散魂残落的一滴泪,因而得以成人。说到底与陆吾神君不过点头之交,然毕竟是给了修为与名号的恩君,陆逊此名便是为了答谢陆吾而来。只是他化形后还未得见陆吾一面,陆吾倒先散了神体,随风而逝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性格、天资、修为、样貌等等,开明与孙策相比如何我不知道,但无论怎么说,开明作为神兽都是配不上周瑜的。而陆吾于昆仑有恩,西王母于陆吾有愧,于是她把唯一的龙血脱胎配给了唯一保有陆吾残魂一只开明兽。”陆逊挑了处阳光明媚的地方坐下来,闭着眼晒太阳道,“殊不知残魂与魂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无论开明的修为如何增进,他与陆吾终究都是两个人……甚至连边都沾不上。”
孙权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帽子,把黑色的棒球帽扣在陆逊头上遮阳,撇嘴道:“我哥也是神兽啊,真咬起来他说不定还拼不过那九头虎呢,你这么一讲,岂不是他俩都配不上我嫂子……”
陆逊又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或许有人喜欢开明这样的,但他在我心里实在高攀不起周瑜这等……算了,我不和你说这个。孙策同开明还是大不相同的,我只是个看客有很多东西我和你讲不清楚。配不配得上只有周瑜说了算,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他顿了顿,“单纯地觉得开明他太蠢了。即便孙策的条件和他完全相同,周瑜也不会选择留在昆仑,与他行西王母订下的上神之誓。”
陆逊此前最后一次见到开明的时候,开明还是从前那副样子,身条挺拔,刚正不阿,嘴上笨得很,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眼神和目光之所及却总是出卖内心的想法。而后来,那个雨夜里挥手放开周瑜情魄的独眼男人,那个愚忠于西王母、愚慕于周瑜的冷淡男人,和之前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依旧木讷寡言,心细如发,却总让人越发地感到不适。
周瑜在人间隐宅里对陆逊说过,他在昆仑的朋友不多,只有开明和陆逊二人。其他人对他总是敬重虔诚多过关心照顾,是不对等的,这样做不了朋友,所以渐渐地,他也就被迫端起了架子,再也没有更多可以坦然相处的友人了。陆逊无诏不得觐,殿上的事力所不及,因而周瑜只能委于开明,可是一来二去,这份感激生生被开明的殷切变成了愧疚,随后化作恐惧与退缩,然后天涯西东,不若不见,至少眼前清净,心里就不必烦恼。
“他总想让我多欠他些,这样便有理由让我在他身边多待些时日,多分他些情意。这是胁迫,不是喜欢。”陆逊把周瑜说过的话学给孙权听,“而孙策不会这样,他聪明得多,知道人和人之间怎样相处最舒服。”
“我对孙策的了解不多,但不可否认,他相处起来的确让人舒服许多。”陆逊说罢想了想孙策那些年总用在幼年孙权身上的、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许多“新奇想法”,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对,还有些前提要补,可他开了口突然不知该怎么对着可怜的当事人说了,便只好忍着笑乖乖闭上了嘴。反正孙权都不记得了,他又何必抖出来。
陆逊闭着眼仰面朝天,粉红的花瓣正落在他鼻尖上。孙权屏住了呼吸悄悄去取,却是一阵风吹来,糊了他一脸料峭春寒。他捂着嘴憋下一个喷嚏,吸着鼻子齉齉道:“你说我哥修为不够,所以进不去我嫂子的神识海断他情丝,姑且认为那独眼兽也不行,可他当年被母老虎关了那么久,怎么不见谁去斩我哥的情丝呢?”
孙权觉得周瑜太惨了,价值连城的美玉,出几滴汗都能卖不少钱,怎么就跟命里犯虎一样,西王母、开明兽、孙策,一个个的都特么是大老虎……其实周瑜原形不该是个如意模样吧,他应该是个龙血脱胎的玉白兔才对,那么多老虎舔嘴瞅着他——最要命的开明还有九个脑袋,这晚上做梦都能吓抽过去了好吧!他那原身怎么能是个带扁头的玉棒棒呢??
陆逊听到“母老虎”还反应了一阵,才明白孙权说的是西王母,他直起身板看向孙权,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周瑜在孙策神识里下了禁制,除了他谁也探不进去。具体的我不知道,但当初西王母关押孙策的时候,给出的罪名是他伺机暗杀瑶池龙血玉并企图盗取龙血龙骨而致人重伤,孙策和周瑜那档子破事还是开明为周瑜劫了大狱带走孙策之后才被问出来的。
“至于孙策后来为什么能打开自己的神识海还能砍了里面的灵丝……我不知道。
”陆逊仔细回忆了一下:“周瑜当时的脸色不好,我向来不管这种闲事,他没说给我听我也就没有再问。”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陆逊托着下巴,眼睛半睁半闭地懒懒扫过眼前那几颗桃树。他轻轻吹了下飞向自己的花瓣,在高低飘忽的粉色春风中淡淡道:“孙策之所以会突然失控要断周瑜的情丝,这件事的根源不在他,而在周瑜。”
风过,花落,孙权站在陆逊背后,轻手轻脚地捡了几朵完整的花,趁着风息云盘的时候一朵不落地都悄悄放在了陆逊头顶、他那顶黑色棒球帽的正中央。
太阳探出云端,正把两个人的影子打在了长椅前方,陆逊的眼皮子底下。作为一个比孙权大了千万岁的“高等动物”,陆逊自然没什么动作。只是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孙权小时候被他大哥各种“蹂躏”的时候周瑜只在一旁看着从不阻止并且有的时候还添油加醋一起玩儿上一把了——换他他也想给孙权套小裙子涂红脸蛋……
小朋友实在太欠收拾了,该整。
陆逊等来一阵风,孙权费了半天力气的“杰作”就此消失。他听到身后的小孩儿哼哼两声,问他道:“可按你说的,那九头独眼兽那么喜欢我嫂子,昨儿晚上难道不是该带他回去吗?为什么突然改主意放他走了?”
“他只要有孙策百分之一无赖,周瑜和他之间也不至于落得连朋友都做不成。”陆逊一脸“你不认真听讲活该记不住知识点考零分”的表情,不怎么情愿地说,“开明的原身是九头的老虎,分别监看他所守大门的九个方向,但凡他还有一头双目俱全,他的人形便不会是这副模样……”
孙权听懂了陆逊的意思,不可思议地猛然抬头,对上了陆逊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只听他不忍道:“那年他放走了周瑜和孙策,还为了替周瑜求情而向西王母诉了实情,话一出口就相当于他认了周瑜与孙策之间的事,也就意味着这婚约是无法继续了。西王母大怒,但还未做出惩戒天罚就先找上了开明。九道天雷废了他九只眼,但不管怎么说还留了性命,已经是好的了。”
“那我嫂子也……”孙权一怔,不对!周瑜违誓是至少几百年前的事,而九道天雷……分明是昨夜降下的!还是自己亲眼所见!
“你也觉得奇怪。”陆逊点头,“周瑜在他和孙策的神识海里下了禁制,不仅是为了封闭孙策神识里混沌的戾气,还是为了隐藏气息。这些年我找他一次甚费功夫,连那间隐宅都是偶然间误打误撞发现的。就是因为他下的咒里还有结界这样一层用途,所以西王母找不到他,开明找不到他,天罚也一样。”
而昨天孙策一枪一下去险些把周瑜捅个对穿,保命肯定是比封印重要的,周瑜没有余裕去顾及禁制,天罚一探到他的气息就来了……
“那……”孙权恍然,“所以那九……所以开明其实是来救我嫂子的?所以那个母老虎才那么生气要废了我嫂子??”
“恩君的残魂再如何也比一块毫不相干的美玉要重要,”陆逊叹气,“她只碎了周瑜的情魄泄愤,我倒觉得已经比预想中的结果要好上太多了。”
“可是……可那是情魄啊!我嫂子没了情魄,岂不是……他要是不爱我哥了,那怎么办?”
陆逊抬手按下腾起的孙权,示意他冷静,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碎了,但并没有丢。倒不如说……是便宜孙策那野猫了。”
“?”孙权张嘴,他从语气里听得出来,陆逊是不大看得惯孙策的,可口不择言骂他大哥是野猫,还是头一回。
其实陆逊早看孙策不顺眼了,他现在站定策瑜无非是因为周瑜喜欢孙策并且开明的性格实在不对他胃口。想当年周瑜还是个温润如玉文质彬彬的瑶池小神仙,玉京上下都拿他当神一样供着,女相温婉男相俊秀,活脱脱挂画里出来的仙子。而遇见孙策之后,周瑜先是瞧孙策的人形好看而化了和他一样的男身,后又跟着孙策沾了一身“策气”,他行事方式完全被孙策带偏了,就连谈吐也会不自觉地往孙策身上靠……
近孙者策,近墨者黑!孙策上昆仑以前,玉京里哪个见过周瑜动手打架?孙家老宅前打成一片的时候周瑜嘴里的话也都策里策气的,幸好自己去得晚,否则他可能会过于在意而帮着周瑜一起下手削人。
陆逊有时候也搞不明白,明明那些年周瑜和孙策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打孙策自己跑了之后,周瑜反倒越发地往强势毒舌的土匪方向奔了呢?
“野猫”是下意识说出来泄愤的,但仔细想一想,周瑜还是那个周瑜,会做的事他依然会做,不做的事也绝不妥协,说到底从实质上来看,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陆逊啧嘴,这事不能想,越想越觉得便宜了姓孙的大猫!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看向孙策弟弟那张写满问号的懵逼脸,凌厉的目光看得孙权往后一缩。
“情丝一根就能在高潮的时候勾起脑中快感……那你觉得,当情魄碎成粉末,情丝被迫分出无数分叉去勾连魂魄之时,若是再做到动情处,又会怎样?”
孙权张开的嘴还没闭上就听到陆逊恨恨发问,整一副得知闺蜜被渣的愤愤模样。他张着嘴半天,看看陆逊又看看桃花,半天只红着脸蹦出了这么一个字来:“啊?”
好端端的人突然哑了,陆逊疑惑,对上孙权通红的脸,自己也愣了……
不知道孙同学脑补到了什么程度才有这样的脸色,陆逊不觉一皱眉头。他突然意识到大抵是自己失言了,耳尖蔓上一抹绯色,还没开口就听见孙权大声否道:“不,不不,不,我是说,你你你看这花真好看!那人间景色和昆、昆昆仑比起来,哪个更更好看……呢?”
孙权惊魂未定,他昨天才刚18岁,计划是高考结束再考驾照,大学毕业再碰车,他甚至连小黄片都还没看过。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因为他大哥是散养的,导致性格太open,结果上来就带着周瑜这块稀世珍宝直冲云霄。揣包私奔,当街家暴,情史能被写成小黄书满大街争相传阅……简直就是九十度扶摇直上,就差一飞冲天把三十三重天顶出个大窟窿了,还连个飞机尾翼都没给人瞅见,所以爹妈才痛定思痛,把老二老三都当成了凡人来养,苦下血本来纠正自家的教育风气。他从小看的电视除了中央7就是中央13,纪录片都要避开某些自然节目,连人文镜头里接吻的画面都是被母亲捂着眼睛糊弄过去的!前十三年的性教育接受值为零,以至于他现在约陆逊出来吃个饭都感觉像是人生走到了巅峰,恨不得一键快进到娃都事业有成直接出来给他买房养老……
一口吐沫卡在孙权喉咙口,他忙咽了下去,假装自己手里抠着念珠,脖上挂着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说的是“南无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福寿无量天尊请你宽恕我罪恶的脑补虽然我tnnd的什么画面都没脑补出来阿门”。
陆逊,坐在椅子上头戴棒球帽的小美人陆逊,几秒钟前才面无表情飙了云霄飞车的陆逊,根本不是人,所以并没有什么尬聊概念的陆逊在听到孙权生硬的救场新话题后,心里奇怪归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轻轻咳了一下嗓子,冷静道:
“还不错,就是雾霾大了点,天不够蓝。
“哦,还有你们的自来水,一股漂白粉味。”
08
3月15日,晴转暴雨。
雨落如豆,风大无情。今晚夜色凄凉。
周瑜呛出一口血,死死盯着面前金发银枪的东西……姑且称它为孙策,这已经是周瑜对这副好皮囊最大的眷恋了。
孙家老宅的大门在雨里咿咿呀呀地晃着,路灯昏暗的光把他和孙策分隔成不太明显的两个阵营。
孙权刚跑进了大门,不知道小没良心的还会不会回来。
其实孙权不回来也无所谓,自己没那么容易死,虎骨和心头血都是认主的灵物,孙策还和他缠着情丝,总是有东西会来保护自己的。但说句实话,他如今这副身子,想撑到把孙策体内的混沌完全引出,还是有些难度的。
周瑜摩挲着长刀尾柄上挂着的白玉小虎,温柔地为他覆上一层结界。是他失算,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是自己的旧伤勾起了孙策体内的鬼戾之气。
——当初伤他的也是混沌,那些留在自己体内的气息自然是可以扰乱孙策神识,借孙策之手翻天覆地。
那年在山里也是这般情况。当时周瑜虽已将腹中的玉胎取出,但他仍因为自身损耗过大而魂魄虚弱。孙策在昆仑的旧伤早便好了,体内动荡的鬼戾之气也在近些年被周瑜用龙血和玉灵镇住,只需等待时机成熟一口气将混沌抽离便是。或许是周瑜的灵识太过虚弱,他竟还没有孙策恢复得快,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依旧盘踞在他的血玉原身上,孙策昔日留在他体内的混沌之气丝丝缕缕地渗入那些裂痕,一时间难以痊愈。
他能感到自己留在神识海里的封印正在削弱,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周瑜自顾不暇。他最近总是突然间失去意识昏迷过去,有时候是几刻钟,有时候又是几天,有时候孙策在身边,有时候孙策上山打猎不在身边。
自身的损耗对灵体造成了损害,封印只轻微地有了些松动的架势,混沌就趁虚而入。它徘徊在周瑜虚弱的神识海门前、最靠近那道封印的地方,用那些触手般无孔不入的鬼戾之气去拨撩孙策尚不稳定的魂魄,让他失去理智的控制。
周瑜甚至还在孙家老宅同孙夫人会面的时候倒下过,孙策担心他,于是在自家祠堂里留了一捧保命的心头血,让父母亲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失控是常有的,孙策极力压制,总是可以挺过去。但他有时会弄伤周瑜,一开始只是恶意发泄,把人干昏过去,到后来渐渐地发展到了短兵相接、伤可见血的程度。
于是孙策怕了,他怕伤到周瑜,怕伤到亲人,怕伤到幼小的弟弟和妹妹。然后他想到了走,可是周瑜与他情丝相缠,周瑜扯一扯就知道那根金色的灵丝通往何处,他又能去哪儿呢?
孙策总是在周瑜熟睡的时候一个人对月枯坐,他不想离开他的公瑾,但他怕伤害他。混沌的事早些年他逼着周瑜说了,虽然不知道周瑜对他讲的有几分真假,但他越来越觉得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失手碎了周瑜的玉身,然后亲手杀死周瑜。
这些天孙策试过很多方法,可周瑜在他神识海里下的封咒他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也舍不得强行破封,于是他只能迷晕了周瑜,借周瑜自己的手来探自己的脑门。
周瑜睡不了多久,孙策深知自己的法诀对周瑜有多少作用。他没工夫多想别的,只用周瑜的手勾了灵丝出来,然后大手一挥——手起刀落!
掌心里的手指突然一动。没想到周瑜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意识,孙策来不及收刀,只听一记裂帛之声,而后灵光散扩……
他同周瑜之间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神识海确实猛一震荡,脑中一阵钝痛。
有什么东西……“咔吧”一声,断了。
周瑜的手松得及时,他早知道孙策想干什么,于是留了心思,强抵孙策给自己下的昏睡诀,可意外时刻都在发生,周瑜松了孙策的情丝,却在撤手的时候勾住了别的东西。
那是孙策与孙权的联系。周瑜意识到自己勾出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放手了,孙策的刀太快,只眨眼间他便看到了灵丝干净利落的断面。灵光一闪而过,周瑜的手离开孙策的神识海,那个他先前设下的封印还好好落着,一切如常,除了孙策瞪大的双眼和已经不见了的被斩断的灵丝。
孙策不记得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周瑜自身意识或魂魄的虚弱往往会带动他体内混沌的发作。他再次找回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不在那个湖边竹林内的小屋了。
——他失败了,那根情丝并没有断掉。
孙策还记得周瑜,还会想他,还会有回去看他一眼的冲动。但他不能,他现在就仿佛一个炸弹,周瑜是他忽长忽短的引线,说不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原因就能将他引爆。然后他们同归于尽……又或者你死我活。
周瑜找到孙策费了些功夫。那天陆逊来的时候他还在昏迷中,混沌之气远离了本体便开始变得躁动起来,让他原本虚弱的神识更加脆弱。周瑜不敢妄动神识,唯恐封印破碎引来天罚,他现在太过虚弱,如果真的受了天雷,或许会碎得连渣都不剩。又况且他一半的魂魄还在孙策身上,等孙策破了他的禁制,那剩下一半的雷刑便将会打在孙策身上。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他必须尽快找到孙策,但人间太大,他束手无策。
而后便是今天,周瑜在孙家老宅的祠堂里截住了来取心头血的孙策。
还知道用自己的心头血护法来抽离混沌的戾气,孙策这些年倒是长进不少。周瑜握住挂在刀柄上的玉胎,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
孙策手里那杆枪是当年他二人于人间成婚时孙夫人送的,是凤凰的尾羽,可化法器。枪头附着凤凰的涅槃火,神鬼不辨,近则诛之。
神识海里自己所下的封印这些年来越发脆弱,但凡孙策的神识经历强烈震荡,随时都有可能破裂。周瑜急于取回自己的一半魂魄,又怕融魂会让混沌再度失控……半魂状态下的自己拼尽全力大抵还能制服一个失去神智的孙策,但孙策毕竟小了自己近万年,他实在不能保证若是混沌强占了自己的神识,孙策是否压得住一个恢复全部修为且六亲不认的自己。
玉身的裂纹依旧未愈,只是一条不足指甲盖长短的小缝,便再度引得混沌搅翻了孙策的神识。周瑜被他一脚踹出三米远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今时之孙策不同往日,搞不好他们两个都要殉身天罚,他咳出一口血,看着眼前蓄势待发的“魔物”,抬手抹掉了唇角的血。
一个被玉灵温养了百年的上古凶兽,周瑜在用玉灵聚抚戾气的同时也温养了混沌的修为,现在的孙策几乎令他毫无办法,他只能尽量拖延,等着孙坚从不周山抽身,又或者孙权能抱着那个小盒子从大门里跑出来……
事实证明,远水救不了近火,比起远在天边的孙坚,还是近在眼前的孙权可靠。虽然孙权本人并不记得,可他这一趟至少对得起周瑜曾对他的照拂。
孙权这辈子都没跑得那么快过。他急吼吼地捧着那个白玉盒子匆匆折返,在跨出大门门槛的时候,看到暴雨中孙策正按住周瑜纤细的脖颈,那长枪在手心一转,狠狠插进周瑜胸口——
“咔啦”一声,孙二手里的白玉盒掉在地上,晶红的心头血流了一地。
周瑜的结界把枪头卡在自己心口一指不到的地方,那些红色的鲜血破盒而出的一瞬间凝成了一张网,将孙策缚住,一根根拉开他握着长枪的手指,把他整个人定身在周瑜身上一拳的高处。
银枪落地,混着大雨发出一声不闷不脆的声音。
孙权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他勉强撑着发抖的腿站起来,看到周瑜收了身上那层半透明的结界,长腿一抬翻身而起。他把受制的孙策按在泥泞的青石路上,死死掐住孙策的下巴,目光犀利。
“不告而别?”
被钳制的大魔王龇牙咧嘴,像只被兽医带去绝育却没打麻药的野狗。
“断我情丝?
“孙策,你挺能耐啊……”
周瑜满眼的委屈,声音却是冷得可怕。他越想越生气,手上用力,恨不得现在就要孙策一块肉。
“带着我的魂魄,自己远走高飞,”孙权听到大美人隐忍到极致的声音,不绝浑身一个激灵,芒刺在背,“还凶我……”
孙策那双眼里渐渐有了几分神智,渐渐败下阵来。他挣扎的力度不比方才,全身上下的肌肉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轻微地痉挛。
“你要是想从前夫变成亡夫,就趁早开口,我好提前给你安排后事。”周瑜眼眶一片通红,嘴上半点情分都没有,“坟地一天一个价,早买早省钱,免得到时候耽误我攒钱改嫁。”
孙策伸手拉下周瑜的身子,远远看着倒像是要把周瑜抱个满怀。孙权心里为自己毫无印象的大哥捏了把汗,心想着这火葬场来得还算及时,不然就真得送去火葬了。
孙策的确抱了周瑜满怀,伸手抚上周瑜的背,把已经没什么力气的人缓缓拢向自己的胸膛。然后用力抱住。
“你缺钱?要多少,我找个地方卖血去……”孙策嗡里嗡气地蹭着爱人的脖子,声音都是抖的。
差一点,就差一点,一根手指的距离,那杆凤尾银枪就能把周瑜捅个对穿……孙策浑身的血都要凉了,他心跳得厉害,用尽浑身力气把周瑜死死抱在怀里。手臂交叠,手掌抚在周瑜肋间,他隔着风衣抚摸周瑜并不算温热的身体,雨水和着泥糊了他满手,但孙策依然感觉如获新生。
“但是改嫁不太好,你男人虽然是个王八蛋,可至少还有点法律素养。按照现在的婚姻法规定,正式签离婚协议书之前你不能在心里装别的人……”
周瑜喘着粗气,孙策抱得太紧了,他本就急促的喘息恨不得都被身上的人形大猫压回肺里。
孙策的泪是热的,仿佛能将周瑜冰凉的皮肤烫伤,他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以一个绝对安全的护食姿态,把周瑜整个人抱得结结实实。
周瑜望着天,雨滴砸砸在他额前,他狠狠咳了两下,吐出一口带血的沫子。孙策的脸在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暴雨如柱,周瑜隐隐觉得自己的神识变得不那么清醒,他看着阴沉沉的天,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苍白的手指插进金色的发间,周瑜捻着孙策浅金色的湿发,轻轻贴上了那双唇,交换久别重逢的吻。他看到孙策的神识海一片澄澈,于是微动手指,一边狠狠吻着孙策,一边出手如电。
封印解开的瞬间周瑜一把抽离了自己放在孙策体内的一半魂魄,那团黑色的、浓雾一般的凶兽正被纯净的玉灵困在魂魄之中。千钧一发之际,孙策几乎是挣扎推开了他,一把攥住周瑜双腕把他的手推回了地面。
泥泞的石板路在周瑜雪白的手腕上跐出一片血点,孙策没心思顾忌这个,只死死按着周瑜,不给他一丝一毫动弹的机会。
两个人的动作都太快了,那一半未完全抽离的魂魄又缓缓融入孙策神识,而周瑜方才的解开的封印也因为他突然的撤手而重新闭合。
“你休想。”孙策一字一顿,“这雷劈下来能让你魂飞魄散。”
周瑜闭着眼不看孙策,他自己身上的封印正在褪去,届时魂魄完全暴露于天道之下,等待他的将是九天落雷。
“别乱动……你相信我。”孙策的手攥得死紧,在周瑜手腕留下可怕的红痕。他是害怕的,怕周瑜擅自动作,独自承雷,于是只能软着语气和他商量:“公瑾,你别冲动……”
“打开,”孙策沉声道,“打开它……但只打开它就好,别的什么也别做。”
周瑜死咬着唇,他自己神识海里的封印早在方才就碎了,天边的阴云一下子都笼在了他二人头顶,如果现在扯开孙策体内的封印,天罚会顺着自己魂魄的气息找上孙策。那不如不解,等他想到更好的办法再做定断。
“打开你那该死的封印!!!”孙策已经没有耐心哄骗周瑜了,天不等人,而周瑜竟然就这么认命地闭上了眼……
“打开它,宝贝儿,你相信我,把它打开……”
周瑜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他不晓得承了这一半天罚的身子还能不能撑到最后,但至少……他迷迷糊糊中瞥见那柄插在自己身侧的长刀,那只白玉的小虎还挂在上面,红流苏早已湿成丑陋的一团,上面附着着自己灵气结成的结界,就这么放在自己身边,别说是九道雷的半数威力,即便只是余波,都能要了那可怜玉胎的命。
孙权全身湿透了站在老宅的大门边,诡异的天气让他想到灾难片里的世界末日。他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去,可惜命是人的本能,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不能去。孙策和周瑜头顶聚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的乌云,简直就是科幻大片里推动剧情高潮的前奏!他张张嘴,想对那两个还在对峙之中的人发出警告,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惊了回去。
小美人看起来十六七岁,和自己一般年纪。但孙权方才目睹了灵异血腥的暴力事件,他已经不是那么好骗了:说不定这小美人是个天山童姥呢?
来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夜太黑了,以至于所有的双排扣风衣在孙权眼里都是一个款式。他步履匆匆地走近孙周二人,银光一闪,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刀就被他拔了起来,握在手中。他继续上前,脚上连停顿都没有一下。
孙权模糊中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他先是看到周瑜和孙策打得你死我活,后又从周瑜嘴里听到了“前夫”和“亡夫”,然后就是周瑜清冷无情地开口说要杀了他大哥趁早改嫁,再然后孙策突然对周瑜发狠,把他按在地上大吼,紧接着这小美人就出现了,还穿着和周瑜一样的情侣装!还拿了周瑜的凶器!!还站在他大哥身边!!!
这可不就是一出新欢杀旧爱的狗血大戏吗?他大哥刚说了不能改嫁,这小美人下一秒就出来拔刀了!
——大美人嫂子居然在外面包养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小白脸!还要弑夫改嫁!这不可以!!!
孙权低头,轻轻捡了一块缺了角的青砖握在手里。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小美人不见了!
他感觉有人握住自己的手,然后猛一用力!
“啊!!!”孙权一声大叫,下一秒就被人下了禁声咒,嘴里呜呜呜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躲远点,”陆逊把孙家老宅的门板一把拆了下来挡在自己和孙权身前,“不想死就别乱跑!”
他提着周瑜的刀,而虎骨并不认他,那只手转眼间鲜血淋漓。陆逊没有办法,只好换了一只手,轻轻握住了那枚白玉的小虎,用自己的灵气消了周瑜的气息,把玉胎里三层外三层地护了起来。
天罚将至。
九道雷,不知道周瑜受不受得住……
孙策还在尝试着让周瑜解开他神识海里的封印,他被周瑜砍得不轻,但凶器是自己的骨头,所以都是皮肉之伤,内里几乎是全盛状态,神识海里还有混沌给他垫背,九道雷而已,他抗得住。
天边的白光一闪而过,周瑜实在没力气硬扯住孙策了,手被孙策拽着,一点点靠近那颗金灿灿的脑袋。
孙策咬破周瑜指尖,将灵血滴入自己神识,封印的符咒随之皲裂,碎成点点灵光。而周瑜此刻却突然发难,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自己的魂魄一把甩向了巷尾的角落。
孙权看到一团模糊的光晕闪过自己身旁,随后身边的小美人按住了他想伸去捞上一把的手,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一瞬间电闪雷鸣,缠在孙策身上的心头血几乎是瞬间飞向被周瑜丢出的那一半魂魄,但仍旧晚了一步……九雷齐下,一瞬间耳边嗡嗡作响。
孙策把周瑜户在怀里,雷从天降,虽是奔着周瑜的魂魄而来,但却要先过孙策的身子。
“封印松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了,”孙策疼得直抽抽,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狠狠吻着周瑜冰凉的皮肤,颤抖道:“周瑜,你算盘打得不错啊……”
“还改嫁?若真的魂飞魄散了,你还能嫁给谁?”孙策抚着周瑜沾满泥水的黑发,虔诚地望着他,“说真的,周先生,考虑一下复合吧?”
孙策身上有当年周瑜送进去的龙骨和龙心血,天罚这几道雷对他的伤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元气虽是有损,养两天也就回来了,他亲了亲周瑜半睁半闭的眼睛,一边给周瑜输送灵气护体,一边喃喃道:“你男人知道错了,再也不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了……”
周瑜觉得自己飘在云端里,孙策的话模模糊糊传进耳朵,他却怎么也听不真切。意识半昏半醒,他缓缓搂上的孙策后背,手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松松垮垮地搭在上面。他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连忙睁眼要勾手召来自己丢出去的一半魂魄,可灵丝连着的另一半魂魄竟被人一把扣在了掌心,他怎么拽也拽不动。
九头的巨虎从天而降,一抓按住了周瑜的魂魄。
开明……
孙策的心头血还裹在周瑜魂魄之上,他揽着周瑜起身,让人靠在自己怀里,手里飞快地结印掐诀,无数灵气化作剑刃飞向不速之客身侧。
周瑜魂魄外裹着那361颗白玉棋子的玉灵,几乎为它挡下了天雷的大部分冲击。玉屑簌簌滚落,里面的一团混沌正凝着黑色的戾气,在魂魄里横冲直撞,不得安宁。
孙策的灵气到底没有伤害开明,那九头巨虎长啸一声,硬生生将周瑜魂魄中的混沌剥了出来,无处可盛,他竟然舍了一只虎眼,将混沌拘了进去!
巨虎化人,变作着着玄衫的独眼男子。身量修长挺拔,半张脸藏在黑色的眼罩之下,周身散发着森森的冷淡气息。
周瑜愧于开明,缘是负于他,但后来避于开明,缘是恨于他。他闭上眼靠在孙策怀里,对来人及其好意不置一词。
那年孙策斩情未遂,趁着自己昏迷不告而别。他醒来记忆模糊,还以为是西王母遣人带走了孙策,便随陆逊一道上了昆仑,这才知道开明承了雷劫,已丢了右眼。他原是满心愧疚的,而开明浑然不觉周瑜的情绪不对,只为他切了脉象,忧心过重口不择言道玉灵最为温补,是拿来给周瑜疗伤的第一选择。
但周瑜已是这天下最为滋补之物,还有什么可以拿来温养周瑜呢?
答案很简单。这世上只有青出于蓝才能胜于蓝,周瑜自然知道什么东西比他的原身更为温补——他身上的玉胎!
而后两两相望,长久无言,周瑜拂袖而去,从此再没见过开明。
“多谢。”
孙策见周瑜不作言语,哑着嗓子向来人道了句谢。那捧心头血牵着周瑜的魂魄缓缓归来,却在脱离开明双手的瞬间被另一只手握在了掌心。
周瑜猛地睁眼,看到开明神色突惧,直挺挺跪了下去。
“主人……”开明惊惧。
周瑜先前为自己和孙策下禁制,西王母寻人无门,只好强忍怒火。而今封印打开,她第一时间便动身到了这里,却不想开明这畜生竟然跑得比自己还快!
她捏着周瑜的魂魄,对上开明一双眼,满是哀求的目光。
“孽障。你如此待他,他又是如何报你的?这千百年来,你可从未看清楚过!”
孙策已然摸上了身旁的凤尾银枪,他能感到巨大的威压,整个人紧绷到颤抖,却被周瑜按下了手,对他缓缓摇了摇头。
一半的魂魄,先不说周瑜缺了这一半会如何,眼下他如此状态,即便是魂魄俱全怕也是元气大伤,没个十年八年的养护是不会有所起色的。
陆吾散魂后西王母就是算是昆仑之主了,她若是不想放过周瑜,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能让她改变主意。
孙策低头亲了亲周瑜发顶,不动声色地向前倾了倾身,把一半身子挡在了周瑜身前。
开明单膝跪着,一双手扒上西王母捏住周瑜魂魄的手:“开明无怨,请您放了他吧。”
“放了他?也好,”高高在上的女人呲出一口虎齿,笑盈盈看向另一边去,“毕竟公瑾秉性纯善,未经世事,受人蛊惑行了大逆不道也是可以理解。”
话音未落,孙策一瞬间察觉到了危险,他手里的枪方抬起二尺高,便被什么东西猛击一下!银枪挡住的是一颗虎齿,齿梢锋利,直奔他额心而来。
“天罚已降!天道都已不再追究的事,您这样……是否……”陆逊清亮的声音划过雨夜,他低着头,手里握紧了周瑜的玉胎,“是否于天道……大不敬。”
西王母一声冷哼,眯着眼瞧了陆逊许久,终于认出了这眉心一点朱砂血痣的小童。她刻意顿了一顿,才道:“现在是什么东西都能在本座面前提天道了?
“本座带在身边养了近万年的东西,如今翅膀硬了脚也长了,说要走拍屁股就走,本座是连管教的权利都没有了?”
“您当然有……”陆逊沉声道,“可若东西已不再是个单纯的物件,您这样……就有失体统了。”
“昆仑的规矩是本座定的!你不过悬圃里的四脚畜生,也敢对本座口出狂言?!”西王母盛怒之下忽而瞧见陆逊手里的玉胎,眼中顿然又冷了不少,那颗打入孙策银枪三分的虎齿突然改了方向,直奔陆逊飞来——
“哇啊艹——!!”孙权的惨叫响彻云霄,“小美人你不能因为是我嫂子的现任就这么对我哥一家赶尽杀绝啊我和我嫂子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我连我哥长什么样都还没看清楚呢你何必拿我当肉盾我今天才刚18我连对象都还没处过呢!”
被陆逊抓来挡在身前的孙权紧闭着双眼,他这辈子还没说过这么利索的话,不知道这会儿要是去参加个中国好歌曲来段即兴rap会不会有导师抢着要他……只可惜他命绝于此,无缘一战成名的美梦。
遗言竟然是这么没出息的一段话,孙权觉得自己下辈子就该转世生在地缝里,免得动不动就老想往里钻,怪没成色的!
“对不起,你说的对象我也没处过,但如果特指周瑜的话,他太难伺候,我要不起。”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孙权缓缓睁眼,看到那颗虎牙并没有伤到自己,而是被迫停在了他面前花纹繁复的法阵中央。
“这是……”孙权作为学生举一反三的能力终于上线了,对啊,他亲哥都不是人,他嫂子也战力爆表差点没把他哥给废了,他怎么会没点超能力呢?
“将军印?”西王母面露忐色,“孙文台这也舍得?如此宝贝的灵符拿来护这么个小兔崽子……”
“有意思,”她鬼魅一样的手仿佛无限延长一般,倏地伸到了孙权面前,在他有所反应之前“噗”一声探进了脑门正中,穿头而过,“让我瞧瞧孙文台这么宝贝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陆逊手里握着周瑜的崽,他不敢妄动,索性整个人都缩到了孙权身后,“只是您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
不可能!西王母在孙权脑中一阵摸索,竟然什么都没探出来……除了那个拦住她虎齿的法阵,孙权竟然同凡人无异。
“他原身,就是将军印……”周瑜看到虎齿改向去了孙权那里,突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在孙策怀里,浅浅喘气,似是随时都会昏过去一样。
精怪间的返祖现象并不罕见,但像孙权这样生来就是九天战神遣将符的,实在是旷世奇闻。先不说他的攻击性如何,单说这个原身的存在形态,就是世间罕有了。
他是一道刻在羊脂白玉印上的灵符,画的是九天战神一统六界的遣将符,世人唤作“将军印”。
简言之,是一块章面。
“老人家恕罪了。这小子屁大点年纪,先前都是拙荆管教的,女人家没什么见识,就知道让他考试学习,迂腐得很。这不是,都18了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耐几何,方才在您面前献丑了,可不要为了脸面责罚他啊~”
孙坚来得正是时候,他抱着手懒洋洋朝对面一笑,也算是打了声招呼。
按理说他是西王母幼年换下的虎齿,不该如此无理。可西王母从不认他,自言他成精全是因为共工之血,当属不周山一脉,昆仑见者伐之,俘者重赏。于是孙坚就再没上过昆仑。
“这小鹿说的没错,天罚已降,您这样不依不饶的,倒显得气量狭小,有损威仪。”
西王母哂笑:“本座给自家看门狗选的姻缘让你儿子一嘴叼走了,我拔他一撮猫毛,总是可以的吧?”
“行啊,您开心就好。这家伙俊归俊,打小皮糙肉厚的什么都不怕,您今儿个就是卸他一条腿我也没话说。就是我家老大媳妇最近不怎么精神,您这老捏着他那几缕魂魄不放,我怕我家老大护妻心切,再整出什么捅破天的幺蛾子来,这不就伤和气了嘛……”
孙坚这话说得像唱歌一样,而眼里却是没有半点笑意,鹰隼般直勾勾盯着西王母手里那一团魂魄,就差大手一挥,千军万马直奔昆仑血洗玉京了。
“您若是执意要欺负我家老大的心尖儿肉,那我可得提醒一句……从陆吾开始,昆仑和不周山相峙,怕是从没占过便宜吧。”
“是啊,”西王母忽然笑了,她收了孙权面前的虎齿,对孙坚点头道,“从恩君始便从未赢过……
“可恩君都占不来的便宜,本座又哪里来的能耐能从你不周山一脉得到好处呢?”
孙坚面色一沉,自觉是说重了话,这下想和颜悦色地谈,怕是不成了。孙策刚替周瑜承了雷,情况未必有多好,若真来硬的,也就只有自己能拼一把,想完好无损地取回周瑜的魂魄,未免难了些。
“他负了什么本座便取他什么,剩下的分毫不差还给他,你说可好?”葱根一样的手指把玩着周瑜的魂魄,西王母冷眼瞧着,不知最后一句问的是谁。
“嗯?你说可好啊?”她垂目睥睨,一双眼怒目膝下开明,口中所言满满皆是怜悯。
开明恍而抬首:“今时往日之种种皆是开明自作自受!您高抬贵手放了他罢!”他慌忙制止,却仍旧慢了一拍。
周瑜打看到开明来此便已料到西王母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可那缕连着情丝的情魄在她手里碎成粉末的时候,他还是神识大恸,胸口一窒吐出一口血来。孙策厉声唤他凝神,他照做了,依然疼得意识模糊。
开明看得睚眦欲裂,他顾不得礼数,上前去一根根掰开西王母的手指,将那一半魂魄双手捧着,悉数还与周瑜。空气里星星点点的都是周瑜碎烂的情魄,他不敢再看周瑜,只垂着脑袋跟着自己的主人一并离去。
孙坚几乎是同时撑了结界,孙策那捧心头血颇有眼色地化作一张巨网,将空气里的碎片一一拢起,凝成几滴精血融进周瑜神识。
孙策把周瑜抱在怀里,唇边就是周瑜冰冰凉凉的发顶,他深深亲吻周瑜的黑发,对已经昏过去的人喃喃道:
“没断……
“没有断,还连着……我看见了。
“你别哭,公瑾……
“你别哭了,我难受……”
09
周瑜是被疼醒的。
融魂比裂魂更疼,他早就知道了,可真的体会过才会发现,之前所受过的那些痛楚都算不得痛楚。
视野还未完全清晰,周瑜朦胧中记得自己恍惚看到过一双澄明如镜的金色眼瞳,正小心翼翼地款款注视着自己。他动了动手指,看到空气里细密的灵丝交织成金色的网,金红的细线从自己的五指根部汇成一股,深深伸向虚掩的房门之外……
情丝。那是他和孙策的情丝,融了孙策的心头血,缱绻地勾缠着……
竟然没有随着那缕情魄碎成拼凑不起的粉末。周瑜软软地哼了一声,抬眼看到系着粉红色草莓印花围裙的孙策正举着汤勺站在门边,温柔地看向自己。
“你睡了三天,感觉如何?”周瑜听到孙策惊喜交加的嗓音,带着些熬出来的沙哑。
人形的大猫小心举着汤勺,勺子避开被褥和衣服,小心把周瑜抱在怀里。新生的胡茬并不坚硬,撒娇一样扎着周瑜的锁骨。周瑜的颈间有些湿润,是孙策同他说话是喷在皮肤上的热气。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还有个儿子?”
委屈,孙策很委屈,他当爸爸的消息还是孙权逃课私会小美人回来告诉自己的。周瑜此前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个孩子,他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叫什么名字长得像谁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孙策化出一双耳朵,毛茸茸地蹭着周瑜光滑的皮肤,引得周瑜发笑。
“本来想等他再大一点再告诉你的……”周瑜精神有些不济,温温地应了,努力伸出一只手来抚摸他浅金色的碎发和肌肉匀实的脊背,只清醒了不过几分钟,便又开始昏昏欲睡,“可我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他了,只好先把他取出来,带在身边。
“后来事情太多,我昏头了,忘了和你讲……
“你见过他的,伯言特意编了长命的红绳……我把他挂在你那根肋骨上面……”
周瑜歪头亲了亲孙策唇角,念念道:“是只小老虎……玉质也很棒……”
他话未说完便沉沉睡了去。
这两日周瑜昏迷时孙策偷偷给他下了同心诀,共情共感,只是孙策并非本尊,所感到周瑜心里身上的各路知觉还不及周瑜本人所承受之十一。而有一分是一分,他只想知道周瑜什么时候会痛,好给人吃止疼药或者下催眠的法咒,让周瑜能尽量好受些罢了。
融魂的过程是缓慢的,周瑜这些天很少有不痛的时候,他睡得很熟多半情况也是因为太过虚弱而无力挣扎。像这样不痛不痒就睡个好觉的机会很是难得,孙策垂眸吻了他眉心,悄悄退了出去。
孙权一般和伴读的母亲住在学校附近租来的公寓里,只是近来凤凰忙着孵蛋,身为闺蜜,孙夫人总是要去陪着的。
自从孙权被公开了原形,就每天都会在各种地方碰到想体验一下遣将符威力而前来单挑的各种精怪,有时候是文具袋里突然探头的橡皮精,有时候又是回家路上突然现身眼前的某山上神,甚至还有直接出现在被窝里的!于是夜半惊醒的孙二尖声大叫,星夜兼程连滚带爬地奔回了自家老宅。
还没把自己角色从人类转换到精怪的孙权在心里大声嘶吼:老子才十八!还没亲过伯言小美人呢!怎么可以英年早逝!
他忘了自己那刀枪不入的本事,还以为是金钟罩铁布衫,万一哪天胸口碎大石玩儿脱了,他就这么过去了可怎么办?
周瑜在沙发上看电视,虽然已经凌晨两点了半了,但他今天难得精神好,孙策煲的养生粥也吃了足足一大碗。吃饱喝足的周瑜并不想这么快就回房睡觉,于是他让孙策下了几部电影来看。
老宅主厅的沙发是仿明式的红木家具,周瑜斜躺着,时间久了难免硌得慌。他轻轻动了动,十分体贴地问身下的孙策沙发会不会太硬,不如去床上看,不硌。
“去床上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专心看电影不干点别的。”孙策环着周瑜的腰,嗅着周瑜发间的香气,心甘情愿地垫在周瑜身子底下当真皮沙发。
化了原形的大虎皮毛软暖,懒懒躺在老宅的水泥地板上。孙策把周瑜按在自己雪白柔软的肚皮间,用大爪子轻轻碰了碰周瑜白净的脸。虎尾缠上周瑜一只脚踝,孙策舔着爱人的后颈,尽职尽责地扮演靠垫的角色,甚至连呼吸都放到了最缓。
孙策为周瑜拦下天雷之后,就总觉得自己憋着一团邪火,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同周瑜多年未见,又应雷电勾了欲火,心爱的人就在眼前,苍白虚弱的模样也远比平时更招人爱怜……孙大虎日日对着嘴边的肉,只能闻闻看看,却不能动口,实在要命。
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都他妈是放屁,现在分明是佛祖穿胸过,酒肉梦中留!孙策咬牙,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做点什么了。他对自己的定力一向没什么信心,压根做不到不碰不摸。好在他还能亲亲周瑜,若是偶尔难耐,就拿周瑜的衣服自己解决。
可衣服怎么能和本尊比呢?
孙大猫忍得辛苦,一场电影看得味同嚼蜡,颇不是滋味。他默默数着镜头里出现的树叶或砖头,偶尔还会心算这电影里有名字的角色姓名笔画加起来一共是多少。剧情台词孙策一点没在意,他小心翼翼暖着怀里的周瑜,直到片尾曲播放完最后一个音符,才感到周瑜的身子一沉,睡了过去。
周瑜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阴影来。孙策小心嗅着他身上的冷香,不由想到他们刚开始的时候在瑶池底,周瑜也总是这样没拘没束地随地乱睡,仿佛没有“床”或“窝”的概念,有时候摆着棋谱就突然困了,然后缩成一块小小的血玉,躺在一笼棋子中间,就这么捉迷藏一样睡到自然醒,留孙策一头不知原因的小虎在屋子里转着圈地干着急。直到毛茸茸的小东西循着味道嗅出周瑜在哪儿,用爪子笨拙地把人捞出来,暖在怀里,窝上床去,一夜无梦。
孙权边走边咽口水,一步三回头地看身后还有没有突然探头的妖魔鬼怪,他气喘吁吁地推开老宅的大门,突然听到了什么类似咀嚼吞咽的黏腻声音……
有光……孙权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到面目全非的丧尸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吞下了活人的脑袋!
“艹!!!!!”孙权的惊呼拐了个八度落在了并不和谐的音阶上,他声音都还没发出来完就被一道咒诀堵住了嘴。
主厅的投影墙对面,闪着银蓝色光的投影仪前面,竟然还卧着一只成年体格的大老虎!!
不是吧……老宅也有???孙权生无可恋。
饶了我吧各位大仙,小人我人间日子过惯了我只会一个过肩摔,还是去学校女子安全教育讲座当志愿者的时候偷偷跟女警官学来的……我真不会打架,别找我了我不行我只会缩,我连战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有数值为正有理数的战斗力!!
孙权的嘴被禁声咒堵了,可他的手还能动,他慌忙比划着初中课间操学的手语操,一激动不小心把“感恩的心,感谢有你”都给一并挥了出来……
孙策突然觉得自己当年那一刀砍得不亏,这便宜弟弟要和不要都无甚分别。他化回人身,小心把周瑜揽在怀里,对孙权冷冷道:“你嫂子刚睡,吵醒他我拿你炖汤。”
哥怎么是你你大半夜不睡觉用原形看什么丧尸电影你这是蓄意谋杀我啊QAQQQ
孙权呜呜呜地说不出来话,眨巴着一双星星眼卖萌求孙策先把他嘴上的禁声咒解了。
“你嫂子爱看这个……”孙策提到周瑜声音就明显软了一个八度,“嗳,我抱着他没手关投影,过来把这玩意儿关了U盘拔出来放桌上,然后赶紧去睡觉!明天你要是迟到被老师逮着,仔细爸扒了你的皮。”
行,你狠,拿爸压我……孙权欲哭无泪,弱小可怜又无助,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又打不过他大哥。
备受折磨,惊魂未定,还一进门就被自家哥嫂塞了一嘴柠檬蜂蜜味的狗饼干,孙同学为自己默默拘了把辛酸泪。
孙策抱着周瑜进了孙权的房间。这老宅是孙策和周瑜私奔的时候孙坚自己盖的,那时候地价老贵了,多一块少一块能差一个数量级,孙坚觉得老大入赘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就压根儿没给孙策留房间。
孙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长期“征用”的卧室,转身游荡到了另一边,推开了主卧室的大门……
然后在孙坚震天响的鼾声中默默缩了回来。
他在布满蜘蛛网久不打扫的客房和孙尚香贴满粉红色小公主贴纸海报满床HelloKitty毛绒公仔的小卧室间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去了客厅。
不如睡沙发……腰酸背痛总好过精神攻击。
孙策端着水杯穿过漆黑的走廊,猫科动物出色的夜视能力让他清楚地看到自家二谋子对着木沙发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他一边喝水一边靠墙道:“你不是刚勾搭了那个鹿角小美人吗?”
他冲孙权咧嘴一笑:“收留无家可归的小朋友,可是作为美人的分内之事。”
孙权眼前一亮,觉得哥就是哥,不管认不认识吧,但见识套路还是牛逼许多的!他拎起书包就往门外跑,临走还想和孙策言谢道别,可谁知一转身竟然借着光看到孙策拎着周瑜方才还穿在身上的睡衣,一边吹口哨一边摇头晃脑地闪身进了卫生间……
“咔哒”一声,房门落锁。
哦豁……孙权手一松,书包砸在了地上。
你大哥不愧是你大哥,你大哥永远是你大哥。
孙权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默念着“非礼勿脑补”,暗搓搓打开微信戳进了那个鹿角头像,找他的小美人嘤嘤卖惨求收留去了。
10
一日之计在于晨,日光熹微,赤红的朝阳还未完全升起,只在天边尽头的白云里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
晨光探入围着结界的二层小楼,主卧的空调外机呼呼地转着,窗帘密不透风。屋里传来哽咽着的呻吟之声,哭得过于惹人,以至于阳光臊红了一张老脸,颤巍巍打在了别墅后面的小花园,一时间不再上前半步。
日出。
光定定照在窗外,太阳的高度还不够,那束没什么热量的晨光只悄悄爬到了主卧的飘窗底。厚实的窗帘拦着外面的光,孙策勤勤恳恳地在周瑜身后苦干,他像个经验老道的农民,深谙如何犁地翻田才能种出最可口的果实。
周瑜已经尽力了,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地伸长自己白净细长的脖子,那些窸窸窣窣的淫靡之声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冲破终点,从他口中不知羞耻地呻吟而出。仿佛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被牵动着一起呜咽,他眼前尽是眼泪,孙策沾了薄汗的脸一片模糊,像雨中的大理石像。而那双金色的眼,又是极尽温柔的。
周瑜就要不行了,那一半带着情魄碎片的魂魄正完完全全地融进他的身体,情丝勾着情魄与欲望共鸣,来自神识最深处的震动像一只手,不停搔挠他最为敏感的部位。孙策巨大的硬物在体内所行的每一步,于他而言,都是放大无数倍的情爱与热望,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早知如此,或许索性丢了那一缕情魄最好。
周瑜大口地呼吸,血液里能让他保持理智的氧气越来越少。孙策亲吻他,松口带起一根晶莹的银丝,断断续续地扯着他脆弱的神智和滚烫的身体。
反正联系还在,他们都还深深记得彼此,而他与孙策间早已不仅是朝朝暮暮、卿卿我我了。已经变成了习惯的东西,即便情魄丢了,即便少了情丝,又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有所改变?
孙策的欲望吞噬周瑜愈渐稀薄的理智,情欲和肉欲蚕食周瑜的矜持,把他烧成一团粉末。
炽热的鼻息拂过,吹入皮肤每一处毛孔。周瑜看到孙策金色的瞳眸,里面是面色潮红的自己,那些满是淫欲的、炽热的喘息从自己微张的口中一团团急促又无序地呼出……
好不羞耻。
……
夏天,蝉叫得震天响。
神清气爽的孙策哼着小曲儿抖着肩,在厨房里捯饬丰盛又营养的午饭。不亦乐乎。
孙家老宅的地段不错,生活也方便,但毕竟是被亲爹划为周家姑爷的存在,连房间都没有,孙策总霸着孙权的房间也不太好。孙权高考完不用再去学校,周瑜的身体渐好也不再时刻需要灵气庇护,孙策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心尖肉住老宅破破烂烂的客房,索性在网上看了套拎包入住的小别墅,带着周瑜和小虎玉胎搬了进去。
周瑜缩在蓬松柔软的空调被里,长发一半掖在被里,一半留在枕上,正闭着眼浅眠。早上那一阵把他累坏了,虽说火是他自己玩儿起来的,这波准确的说该算自作自受,但孙策越发精湛的技术还是让他腰酸背痛地在梦里骂娘。
经过近三个月的小心修养,周瑜的魂魄融得比想象中好上很多,至少那时不时就来一阵的剧痛减轻了不少,发作的间隔也从几个小时延长到了几天甚至几周。
身上的病痛轻松了不少,可周瑜却依旧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夏日暑大,连带着胃口也变得一般,他每天就窝在空调被里看书看电影,饿了有人做饭,困了倒头就睡,好不惬意。一开始孙策会在天好的时候把他从空调房里捞出去散步,全当是锻炼身体,后来天气越来越热,两个人就开始尝试在床上运动,但又总是会向着失控的边缘突进……
周瑜翻了几个身,似乎是睡醒了,一只手钻出被子扒了扒,刨出一个缺口,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来。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默默勾过身旁的睡袍裹在了身上。他喝了点水,靠在床头,看着只拉了纱帘的飘窗台和外面刺目的阳光,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孙策不知道在厨房里做些什么,周瑜吸吸鼻子,闻到一股混着酒香的肉味。
想什么来什么,床上的人正嘴馋呢,孙策就推门进来了。他手上掂着炒菜铲,锅铲一角挑着一块沾了汤汁的洋葱。
“肉得进高压锅才行,先尝尝味道?”
周瑜小心叼走了那片肉质肥厚的洋葱,一边嘶着热气一边小口嚼着。
“缺点糖。”他认真提出自己的建议。
孙策点点头,目光紧锁着周瑜的唇,看到粉红色的舌尖探了出来,轻轻舔掉了唇角的酱汁。
“是吗,我也尝尝。”天光大好,孙策白日宣淫耍起了流氓。周瑜现在越发好了,他胆子也就跟着越发肥了。
周瑜那日被碎了情魄,而所幸开明吼得及时,西王母手下留了情,让他同孙策相连的情丝还好好地缠在一起。碎了的情魄完全融进了孙策的心血,无法剥离只好悉数注入了周瑜神识中剩下的魂魄里。
情丝一端连接有情人,另一端接着情魄,为每一根神经提供最为直接的快感。周瑜的情魄已经不再是同其余三魂六魄一样相对独立的存在了,自从融魂初见成果,他每每动情就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一阵酥麻,后来被情丝牵动、被情魄扩散放大的快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变本加厉地在他身上各处被呈现,甚至只要孙策深情款款的一个亲吻,他就可以全身酸软着在柔软的床铺上瘫成一捧玉浆。
高大的男人跪在床边,捧着爱人的脸深深亲吻。周瑜昏迷的那些日子,孙策放任自己的身体生长了了几年,从高挑的少年变作了结实的青年,脸上多了几分沉稳,少了些许稚气。
这张脸对周瑜的杀伤力指数增长,而他还是一把推开了准备撬开自己牙关的孙策。
“你身上油烟好重。”周瑜皱着鼻子无情地发表自己的嫌弃,随后拉起被子把自己的鼻尖藏在了蓬松的粉色空调被之下。
孙策无奈,站起身来用锅铲点着周瑜,点了半天也舍不得说人一句,只好飞快地凑上去又偷了个香,转身走向他最近才新开辟出的主战场——厨房。
好男人是不会舍得自己老婆大病初愈就顿顿吃外卖的,于是对外卖抱有偏见的孙同志决心苦练厨艺。从煲汤开始,到家常菜,最后向米其林三星级别的大厨进发……虽然他现在还停留在从煲汤进阶到家常菜的段位,但至少把周瑜的一日三餐照顾得很好。
陆逊对这种做法嗤之以鼻。他不是见不得孙伯符这副狗腿又鸡贼的三好男人面孔,而是他看不惯孙策对外卖以偏概全的全盘否定。这世上还是存在好吃又健康的营养外卖的,刚学会使用外卖APP的陆逊在心里嘀咕。
孙策把周瑜房间的空调往下打了两度,中午日头盛,周瑜这房间朝阳,难免会觉得燥热。他放下遥控器,刚准备转身就被门口的一团白色惊得炸了毛!
白团子白得发光,没有一点杂色,圆圆的一个球,看起来像是什么哑光的顺滑材质。虽然是个滚圆的球,但白团子仿佛是流体填充的一样,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坠出两只“脚”一样的东西,做贼一样踮在实木地板上,正侧身把自己从虚掩的门缝里挤进来,生生从一个球变成了一滩会走的洋芋粑粑。
孙策眼都直了,家里门窗都有自己下的禁制,没有周瑜和他的准许,不论是人还是妖都无法自由出入。这东西一眼看去就是个极不正常的精怪,怎么会这么轻车熟路地出现在自己家里?难道是结界坏了?
他想着,只见那白团子一抬头——别问孙策是怎么看出来那么一个标准的球体是如何区分头尾前后的——和自己来了个对视,然后光滑的表面上竟然扯开的一道类似于“嘴”的口子,正……正在冲他撇嘴?
“公瑾?”孙策余光看到周瑜对小白团子招了招手,那东西就兴高采烈地小碎步跑了过去。画面太过诡异,以至于孙策愣了一下,才看着周瑜问:“这……什么东西?”
白团子用那两只换算成罩杯大概比A-还不如的小胖“腿”跳上周瑜的床,无比熟稔地钻进周瑜和空调被之间的空隙里,窝在了周瑜怀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至少比整天都盘算着如何在月色甚美的夜晚爬上周瑜大床并蛊惑大美人和自己亲亲蹭蹭甚至夹夹顶顶的孙姓大猫自然得多。
孙策觉得自己的地位和尊严受到了挑衅,最可恶的是,那团子竟然还对他龇牙咧嘴地炫耀在周瑜这里所得到的“荣宠”!
士可杀不可辱,尤其老婆不能丢!孙策抄着锅铲抬起手来,还没下手就听周瑜温声道:“混沌啊,你不认识了?”
“……”我不想认识。
“放在纸箱里送到小花园门口的,”周瑜戳着白团子的“脸”,白玉的手指和一尘不染的混沌一对比,竟生出一股通透的质感。他垂下眼睛,缓缓道:“我昨天出去浇花的时候捡进来的。”
“我怎么不知道?”
“我和你说了,但那时候你在后院洗车,可能没听见吧。”
“……”
槽点太多,孙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计较这流浪猫求撸求喂求收养的“送货模式”,还是该担心周瑜这什么都往家里拾的习惯让他随时都可能为了新欢宠物而把自己这个旧爱抛之脑后……
混沌,孙策静下心来,果然闻到了上古凶兽的气味,可是又有着些许不同。如今这个会自己长脚的球身上没有半点鬼戾之气,只剩下温和纯净的灵气,就好像一个行走的大容量血袋,全然由灵力和修为构成。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来的,孙策走上前去半戒备地打量眼前的混沌。周瑜的态度决定了开明连被称为自己情敌的资格都不具备,但孙策看到这东西心里还是别别扭扭的。
为混沌拔除戾气的难度可想而知,虽然是周瑜做了前期的大部分工作,但如今这样,不仅完全祛除了鬼戾之气,还帮着混沌开了一张嘴,让它可以同外界发生灵力上的交换联系,这就是明摆着把它当做补品送给了元气大伤的周瑜……有心如此,孙策突然觉得自己变酸了。
混沌在他体内的时间太久了,孙策自知晓它的存在始就对它多有排斥,于是“孙策讨厌我处处与我作对他是个坏人”的思想在混沌心里根深蒂固。而周瑜作为想要以玉石之灵聚集混沌戾气并将其一并拔除的战术的提出者,从实质上看却是给了混沌一份得以栖身的温软玉灵,于是“周瑜喜欢我处处与我便利他是个好人”的思想在混沌心里不可动摇。
只剩下纯净灵气的神兽满心的真善美,单纯得仿佛一个智商2.50的傻子,它对孙策天生提防,对周瑜天生喜欢,如今看到孙策糟蹋了它的大美人,更是把他划进了“十恶不赦”的魔头范围……它咧开那张开明为它凿出的小嘴,对着伸手摸摸自己的孙策狠狠咬了下去。
孙策冷眼看着毫无攻击性的白团子张开“血盆大口”……
然后艰难地含住了自己的手指……
他挑眉,翘起唇角轻巧地一抖就甩开了暴躁易怒的混沌。
摸起来的手感还挺舒服,有点像爆浆麻薯,软软的,又有着类似液体硅胶的触感。孙策呼噜狗一样蹂躏着周瑜怀里的团子,混沌的表情越糟他就越起劲。
“你打算养着它?当个宠物?”他问。
周瑜托腮略作思考,然后扯着孙策的手,笑吟吟道:“就先留着吧,以后若是有用途,再下决定不迟。不如当个二胎吧,我看它挺可爱的……”
混沌十分受用地迎着周瑜的掌心蹭了蹭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二胎……开明送来的……对自己抱有与生俱来敌意的……二胎!孙策觉得“二胎”这个词不能细究,不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似乎都是自己又苦又绿,活像他拿来给周瑜泡水解暑的大苦瓜。
周瑜捉住孙策的手腕,也不在乎他身上有没有油烟味。只拿起来放在嘴边细细亲吻。
“你酸什么?”周瑜觉得好笑。
他太了解孙策那颗虎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了,于是一声浅笑,翘起唇来,长长的睫毛打在孙策手背青蓝色的血管脉络上,他感到孙策一抖,那只手翻腕一转,掌心贴上了自己的脸。
“没酸,我甜着呢……”孙策低头抵住周瑜前额,一双浅金色的眸子盛满了美酒一般,他哄骗周瑜的前奏已经奏响了,但说出来的话却好似勾引,“人家就是想要真正意义上的二胎而已……大美人,给小的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好不好呀?”
“表现你的打桩技术吗?”房事羞耻不堪回首,周瑜看也不看地把怀里不停探头向上看的爆浆麻薯一巴掌按进被窝。他盈盈地瞧着可怜巴巴的孙策,笑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在孙策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啾,草草打发道:“行了小老虎,二胎说她爹饿了,想先吃饭。”
周瑜最喜欢在孙策面前耍赖,话只说一半,还撩完就跑。他把孙策晾在卧室的床边,一闪身转出了房门,到客厅看午间新闻去了。
床上的空调被被圆滚滚的混沌钻得惨不忍睹,它很努力了,却依旧钻不出周瑜的被子,好不容易顶开了一条缝,就只见孙策放大的帅脸和一双藏不住欢喜的眼睛。
人逢喜事精神爽,孙策心情好,就是看这麻薯团子也觉得顺眼了不少。他把小东西拎起来,而混沌不情愿地和他较劲,直使反力往下坠,仿佛孙策手里提了个轴对称的大水滴。
“刚来就学会爬床了?”孙策像只补了老鼠虐杀取乐的猫儿,笑嘻嘻看着手里还妄图挣扎的混沌,“麻薯仔,你想得很美啊……”
“来!爸爸跟你科普一下这个家的金字塔体系。”孙策才不管混沌听懂听不懂,一张嘴叭叭的只管先刺激了这小混账再说,“这是顶,金字塔的尖尖,只有周瑜可以在上面。剩下的呢,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只能在最底下的第一层。至于中间,就空着,我瑜喜欢什么就插队把什么摆上去。而你……”
孙策眯着眼,魔鬼般的形象在混沌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巨大阴影:“你排地底下,充其量是个地下停车场。”
他不顾混沌挣扎,把张嘴发凶却碍于体格而完全没有杀伤力的小东西包进空调被里,左三圈右三圈地缠成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然后拍拍手拿起锅铲走出了主卧室。还不忘顺手把门给锁了。
孙策把肉倒进高压锅,定好模式,蹑手蹑脚地出现在周瑜身后,把看新闻看得昏昏欲睡的人扣进了怀里。他专门换了身衣服,把那套沾满饭味儿的家居服丢进了洗衣机。
“你又不告诉我……”孙策的手环在周瑜腰上,伸进衣里摸上周瑜的小腹,“再如何也是我儿子,你怎么总这样?”
孙策这么大个人,有时候和撒娇竟然意外地很是般配。他压着嗓子腻在周瑜颈窝里说话,浓醇似酒的嗓音被最大限度地发挥到极致,像一只胆大包天求偶女王的雄蜂,邀请周瑜来创造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世界。
“这不是告诉你了吗……”周瑜伸手抚上孙策的脑袋,十分应付地一通乱揉。孙策这毛病好治得很,一顿呼噜毛或者一个示弱的眼神就能让他恢复雄性动物应有的威风八面,如果不行,就再给一个吻。
大猫不依不饶。孙策并没有听到理想的回答,感到自己被搪塞应付的“成熟男人”孙伯符化出一双毛茸茸的虎耳,用那对圆圆的耳朵去蹭周瑜怕痒的颈窝。
“痒……”周瑜含着笑撇过脑袋,把白皙的脖颈拉得更加细长。
一根有力的长尾圈上周瑜的腰,将他缓缓倾斜的身形扶正。孙策有一百种方法把周瑜圈在原地,但唯有这个最有用,因为周瑜喜欢他毛茸茸光滑又亮丽的皮毛。
简言之,这枚和水打了上万年招呼的龙血脱胎,是个潜在的毛茸控。
周瑜被箍着腰一把带了起来,孙策盘腿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他借着重力下落,刚好坐在孙策脚踝与股间搭出的空隙里。
“最近是有什么有意义的节日吗?”孙策手臂用力,把周瑜抱到自己身上,“还是我忘了什么重要的纪念日?”
这该死的诱惑!周瑜觉得自己就应该把耳朵堵上、眼睛捂紧,这样才不会被孙策的美颜低音组合技所攻陷。
“我以为你知道的……”周瑜渐扬起头,嘴唇开合间正好可以擦到孙策的下巴颏。
“我怎么知道?”并不懂医的孙策觉得自己此刻特别理直气壮,“我又不是医生……”
周瑜双手扒下孙策的脑袋,拇指刚好按在他头上那对虎耳正上方:“你做的时候是从来不看神识海的吗?”
孙策这对毛茸茸的虎耳显然比人类的耳朵更敏感。当他察觉周瑜在借此耍性子的时候已经晚了,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兽耳细密的神经传至大脑,他看到周瑜闭上眼吻了自己一下,只碰了鼻尖而已,却让他食髓知味。
这是不说实话就不给亲的意思……孙策闷声笑道:“谁看那东西……里面又没有大美人。”
“还是说……”孙策眼疾手快地按住周瑜的手,转过脸来把人亲了个正着,“你做的时候对它的兴趣超过我?”
他含着周瑜的唇兴师问罪,扣住周瑜的后脑加深这个吻。细长的手指还抚在自己头顶,孙策感到周瑜的手掌滑过他半个脑袋,交环在他后颈,搂上了自己的身子。
“我当然更喜欢看你,”周瑜借着喘气的空子说,“但你当爸爸的瞬间我也不想错过。”
神识海里交融的灵气渐渐聚成幼小而尚不健全的魂魄,再被两个人的灵丝一道道缠出虚无缥缈的形体……这个过程远比孙策在书上看到的美丽许多,可他从来都只看他的公瑾,心里、眼里,专注到令人叹服。
“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让我挪不开眼,”孙策拥着人倒向身后的沙发,“我保证,下次我会好好看看他的……”
周瑜现在并不适合揣着玉胎生活,只能等到玉胎生长到一定的时候把她取出,放在体外用灵气护着,等到身体恢复到一定的程度,再放入体内孕育。他牵着孙策的手摩挲自己的小腹,突然想到了什么,温温道:“这回是个丫头,你可别一嘴一个儿子,万一到时候养成个假小子,你那散发着女儿奴气息的养公主愿望就基本落空了……”
假小子我也能把她变成小公主!孙策把人拢得紧了点,笑道:“假小子不能当公主吗?你看我家香香,那舞枪弄棒的什么不会,不还是一样满屋子粉红色?你放心……我老孙家最会养小公主了。”
“那是你爸会宠你妈会疼,放你身上,军大衣能不变成东北大貂我就很满足了……”周瑜找了个舒服姿势一窝,不再动了,“别乱动,给我抱着眯会……”
孙策一手楼着老婆,一手抚着丫头,感觉人生赢家也不过如此了。他用脚按着遥控器把电视调到最适催眠的音量,瞪着一双眼跟天花板上的大吊灯传情,琢磨着原来在周瑜眼里,军大衣比东北大貂好看……看来以后冬天不用考虑领周瑜逛皮草店了。
内心对军大衣和东北大貂同样抵触的周先生打盹结束,本以为睁开眼就能看见香喷喷的丰盛午餐,结果不仅没有午餐,还有一只几百斤的大老虎,正偎在他的身旁。
电视里的主播还在不停地念着新闻稿,这些事都是早上说过的,周瑜安静听了会儿,觉得这屋子里少了点什么,于是大手一挥撤了孙策的隔音结界。
一时间蝉鸣不断,盖过了新闻,在空气里留下一片躁动。
这样才是夏天的感觉……周瑜闭上眼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连阳光都有了生命的活力。
沙发配人形男朋友小毯子,木地板搭虎形恒温大靠垫,孙策替周瑜选了后者,在周瑜眯着打盹儿的时候把人抱了下来,揽进了怀里。
大虎仰面朝天瘫在客厅的木地板上,茶几什么都被推到了角落里,周瑜睡在大虎雪白温暖的肚皮上,手里还抓着孙策一只虎爪。
肉垫摸起来凉丝丝的,按久了才发现其实是热的。
孙策调低了空调,用自己的皮毛给周瑜保暖,但周瑜睡着了怎么翻腾就不归他管了。
周瑜的睡袍早让他睡散了,原本有孙策抱着他也不觉得凉,可他刚刚翻了个身,挣掉了孙策不知怎么搭在他身上又不压重量的前腿……这空调呼呼吹着,周瑜躺了会儿,竟然觉得有点冷了。
他悄悄抱紧了怀里的大虎,轻轻往孙策怀里钻了钻。而顾得了胸前顾不得后背,总有一面是对着顶上的中央空调的,周瑜动了几下换了不同的动作,又莫名其妙地折腾热了!
这该死的起床气!本来没有现在也有了。果然夏天就该盖空调被,裹着皮草吹空调那才叫真的闲!
孙策迷迷糊糊睡着,怀里拥着老婆女儿好不快活,做梦都要笑醒!他翻了个身,朦胧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还有点痒……
周瑜被突然翻身的大虎抱了满怀,整个人几乎陷进大虎的胸膛。他挣脱不得只好就这么被抱着,孙策的鼻息喷在他头顶,气流碰了周瑜的身体,转回来吹起大虎嘴边的胡须。
想一想的确是很久没睡过自家男人的原身了,周瑜瞧着孙策那几根白花花的胡须,突然觉得无比怀念。他从睡袍里伸出一条不着寸缕的长腿,足尖绷得笔直,极力伸长了去戳大虎身下的一对铃铛。
孙策是健壮的雄性成年虎,身上各处器官自然也是极健康的。大型猫科动物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光润柔软的皮毛是肉眼就可以看出的,而他完全放松后柔软的身体和温热的鼻息却是要切身感受才能体会的。
周瑜用脚趾拨撩成年雄虎的大铃铛,像池底用尾鳍拍打鹅卵石的鱼儿。大虎身上的一双睾球软而柔韧,覆着绒毛,健康而有活力。
外面的蝉疯了一样歌颂美丽的夏天,热烈的氛围仿佛不断升高的地表温度,滋儿哇滋儿哇……
滋儿哇滋儿哇……
好吵。
粗长的虎尾适时缠上周瑜的脚踝,制止了周瑜的进一步调戏。孙策睁开他金灿灿的虎眼,眯成一条缝,颇具玩味地打量还没注意到他醒了的周瑜。
周瑜头顶对着大虎的脑袋,低着头专心玩弄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他折身够到孙策的虎尾,用指尖引来大尾巴,轻轻勾着一甩一甩的,玩儿得很是开心。
孙策似乎是被他闹着了,整个虎翻了个身,侧躺着伸出四肢,把周瑜晾在了背后。
“……”挼你毛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周公瑾大人大量,不和这四脚大猫一般见识。他坐起身来伏在大虎背后,一边顺毛一边恶向胆边生,又去抓孙策的蛋蛋。
大虎的尾巴在木地板上扫来扫去,和外面的蝉一个节奏。孙策很久没对周瑜现过原形了,以至于周瑜一时并想不起来猫科动物的尾巴和他们情绪的关系……
“人类”握住大虎的睾球在手里揉搓,哦,现在貌似都流行说“盘”。周瑜是在山里逍遥太久而与时代有一点点脱节,但是京城老爷们儿遛鸟儿盘核桃他还是见过的。
孙策觉得自己的蛋蛋在发电。他有点后悔装睡作弄周瑜了,果然夏天必不可少的是空调,最不需要的是蝉鸣。下面的肉棒红红的,越发有了挺起的趋势,他用尾巴扫去周瑜的手,谁知竟被一把捉住了!
狗那么温顺的动物尾巴尚且不可肆意妄动,更何况猫这种天生的猎手。老虎不发威,周瑜还真的把自己当狗撸了!
孙策哼哼一声,奈何受制于人只能伏低做小。他腻蹭周瑜的颈窝,毛茸茸的虎头呼噜着撞进周瑜怀里。
大猫在撒娇,周瑜大发慈悲地抱着他揉了揉,谁料孙策竟突然翻身把他制住了!
体重和体型的差异让周瑜猛地闷了一口气,忙支支吾吾地松了手,为自己从孙策的胸脯里扒开一条运送空气的路。
“别撩我,”大虎口出人言,还是周瑜喜欢的那个低沉音色,“我兽面人心的时候向来没什么自控力。”
“说得好像你人形很禁欲一样,”周瑜骑上大虎的白肚皮,俯身趴在孙策身上,搂紧了他的脖颈,在空调呼呼的风声和窗外烈日的照拂下笑道:“猫猫,你的蛋蛋很有弹性啊,我怎么今天才发现……”
如果周瑜知道后面将要发生的事,那么这句露骨的调戏之词他怕是要再斟酌斟酌才敢换个更加委婉的说法再讲出来。
孙策是什么虎?他可是年纪轻轻刚会化形没多久就嫖了瑶池血玉的虎!不仅嫖了,还勾引着全玉京的白月光和他一起私奔,揣着虎崽过关斩将跑到人间,在湖光山色里种田度日,这本事说出去,大概要酸死单身狗了。这种人(划掉)这种虎会知道羞吗?会害臊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的”。
“美人,猫猫的棍棍也很有弹性,你要不要试试?”
“孙策!你干——”
周瑜后半句话没机会说了,大虎粉红的舌头亲昵地舔上他的脸,把他按在地上,舔了满脸的口水。
“这样好脏……”还好痒……
周瑜的手悬在半空,大虎的舌苔带着不软不硬的倒刺,舔得他越发痒痒。周瑜觉得自己还是弃疗比较好,和兽性大发的孙策讲人话,他宁愿选择变成一棵木天蓼。
事实证明知策莫若瑜,孙策湿漉漉的鼻尖在周瑜赤裸的身体上轻嗅,舌头舔过他的皮肤,像是某种神奇宗教的饭前仪式,专注而虔诚。
“我给你洗,宝贝儿,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周瑜早上才被他清干净,估计现在还正倦呢,孙策原身是虎,那家伙上面带钩,平日里这样玩的时候就小心得很,根本不敢轻易往周瑜里面塞。他虚覆在体格较自己而言十分娇小的人类身形上,小心翼翼地腻了腻周瑜的脸。
“我就蹭蹭……你夹紧点。”
“你早上也是这么说的……”周瑜推开那颗光看就觉得很热的大虎头,就恨自己手不够大,没办法锁住孙策那张虎嘴,“结果呢?”
“没办法,我人形的时候是人面兽心衣冠禽兽的大流氓……”
“你也知道……!给我松开……”
“不。你要尊重和保护野生动物。”漂亮的大虎目光灼灼,深情款款地给了周瑜一个wink。
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坑周瑜是不会两次都跳进去。他闭上眼,眼不见心不软:“你怎么不尊重和保护一下SS级稀有玉石呢?”
“石头还是越磨越亮越好看越值钱嘛,你说对不对。”
“我已经很好看了。”
“我想让你更好看……”孙策轻轻用鼻尖戳了周瑜软软的侧脸,“听话,你越动我越难把持,给我蹭蹭,我真的不进去,我舍不得……”
“孙伯符,你现在信用为零!”
“可你依然会选择相信我。”
大虎柔软的皮毛不停搔过周瑜的皮肤,周瑜只裹了一件睡袍而已,早扑腾得不知道滑到哪里去了。赤身裸体地和大型宠物亲密接触,周瑜丝毫没有比肩中东富豪的感觉。他为了推开身上的巨型毛绒玩偶正尽力伸展着,此时腰腹肋骨都一阵酥痒,而下面,孙策的硬物已经抵到城门口了。周瑜面露樱色,又被搔得想笑,身子一软就把自己送进了虎口。
或许孙策说的没错,他是喜欢这样的。但即便如此,该嘴硬的地方还是要嘴硬,不然以现在外面那群知了的聒噪程度来讲,失控还不是一念之间的事!
“偷换概念,你犯规。”
“嗯,我目无王法。”
上昆仑不过数月便接连犯下亵玉、窃玉两大罪,还成功通过周瑜本尊“走私”了一枚玉胎出境的孙策实在称不上是个遵纪守法的合格公民,不过没关系,他知道疼老婆就行。
大虎已经迫不及待了,周瑜和他说话的时候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夏天燥热,又有一只毛茸茸自带电热毯功能的大猫围着他转,周瑜脸颊红红的,沾着一层薄汗,衬得他唇红齿白,面若春风。
那些细小不易察觉的喘息被猛兽形态的猫科动物一丝不差地悉数捕捉,大虎把人推向沙发,让周瑜斜靠着借力,自己则将全身大部分的力都压在了沙发上。
动物,尤其是有皮毛的哺乳动物,体温总高过人类。周瑜原本是水里的玉,人形的温度并不比普通人类,反而常常低一些,正应了他夏日贪凉冬日畏寒的表现。热源紧贴着他的皮肤,赤裸而满是痕迹的身体与皮毛摩擦,生出热量,令他发汗。
他是喜欢孙策的,爱惨了所以那根连着魂魄深处每一个角落的情丝在孙策面前总是格外好动。他已经感到魂魄的触动了,颤抖着抱住大虎的脑袋,埋头进去深深呼吸。
“你倒是蹭啊……愣着干什么……”周瑜被大虎舔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又痒又急。他以为只有小型猫才会那么喜欢吊着胃口做事,没想到不论大小,猫永远都是猫。
孙老虎动起来比孙伯符猛多了。虽然他们都是孙策,但体型和力道的差别都是能从周瑜脸上直接看出的。
那根肉茎通红色带着半透明弯弯的倒钩,充血滚烫,在进出周瑜双腿缝隙时露出晶莹的血红色。周瑜坐在沙发上,肢体极力后折,他几乎是仰面躺着才能让自己的双腿并拢并夹紧大虎的阴茎。
一双腿不自觉地想要蜷缩,只有曲起了膝盖才更方便使劲。周瑜扒上大虎的前肢,手指插入厚实的皮毛,一路游走到脖颈,到虎耳,到虎口。
倒刺。双腿间的肉茎上有,胸前的舌头上也有,孙策那毛茸茸满面乖巧的原身十分凶猛,他用舌苔炽热的温度麻痹周瑜,用放松的柔软皮肉迷惑周瑜,用浑身光亮的皮毛诱惑周瑜,最后用他锋利的虎齿和巨大的咬合力杀死周瑜。
情丝揪着魂魄颤抖,周瑜连头皮都是麻的。才不过几十秒,他就已经被自己口中泌出的津液堵得只剩呜咽。那些无处可去的体液和他还未完全恢复的魂魄一样敏感,他原本不是这样诚实而托不住底的人,不论是心还是身体,原本都不是如此的。
后庭开始泌出晶莹的体液,周瑜无助间只能抱紧了孙策的虎头,他想着,埋身于孙策——亦或是孙策埋身于他,怎样都好,反正只要是可以拥抱的、可以亲吻的、属于孙策的,那么其他的,怎样都好。
神识海里的滔天巨浪令周瑜手足无措,他可能是真的想念孙策了,久别重逢后孙策顾忌他的伤,亲吻以慰藉的次数远比进入他、勾缠他的次数要多得多。他们都是爱着对方的,并没有哪里不一样,孙策想了很久的事,他又凭什么不想呢?
清晨第一缕光所照见的那种牵动着五脏六腑的热望再次袭来,周瑜忘记这座房子外已没有隔音的结界了,他发出呜咽的呻吟,吞咽声,哭泣声,压过窗外的蝉鸣,伴着刺目而令人眩晕的日光,化作夏日里不变的勃勃生机与活力。
虎的听觉远比人要强得多,周瑜的声音被孙策一对兽耳无限放大。孙策感慨不是一家人还真的不入一家门,他目无王法,他坐穿昆仑的玄铁大牢,那难道周瑜这样的表现,就不应该被判勾引罪而锒铛入狱吗?
野生动物需要保护,如此直击心灵的欲望之箭对孙策而言怕不是个有生命危险的存在。要了命了,这是谋杀。
大虎的肚皮柔软,遍布神经,孙策感到周瑜幅度越来越大的呼吸,平坦的腰腹一起一伏,极力顶住自己雪白的腹部,仅仅一瞬间,又迅速地塌了下去,然后再次碰上……
夏日,正午,没有哪头聪明的老虎会选择在这样的季节与时间发情并交配。但孙策不是一般的虎,他是妖,是为感情和欲望所支配的动物,他顶着周瑜的后穴,力道永远控制在将入不入的临界状态。
周瑜挣扎着翻过身,面对面顶撞的难度太高了,虎鞭不停地抽打他的股间,他就快要夹不住孙策的欲望了。他趴在沙发上,用两瓣后臀夹住硬热的性器,后背是孙策的肚皮,皮毛摩擦他的腰,舌头舔舐他的背,他搂住身侧孙策的前爪,口中呼出带着颤音的喘息,吹上大虎的爪,吹开那片皮毛。
周瑜与泪眼朦胧中看到乖巧的并起成拳的虎掌,和掌缝中若隐若现的指甲。
“你有没有……”呼吸间周瑜的神色突然一凛,他扒着大虎的爪,断断续续道:“闻,到……什么……啊……”
是肉味。
大虎吸了吸鼻子,随后听到电压力锅“叮”的一声。
不只是肉味,还有……
汤……!他的肉炖在高压锅里不会有事,但他的汤还煲在砂锅中,银耳被煮得黏稠发大,粘在锅底,发出轻微的焦糊味。红枣的气味顺着热锅往外爬,孙策猛一激灵,便要起身。
他化了人形,半披着那件家居服,正面抱起情欲未消的周瑜走进了厨房。
周瑜双腿岔开夹在孙策精瘦的腰间,一瞬间没了大虎温暖的皮毛,这房子里的中央空调吹得他瑟瑟发抖。他揽着孙策的脖子,埋首孙策颈窝,一双腿恨不能盘在孙策腰上,喘息一声高过一声。
“宝贝儿,关火……”孙策一手拖着周瑜的臀,一手扶着周瑜的腰。周瑜喘得厉害,还带着泪,孙策生怕自己松手了人会歪下去,只好轻轻拍了拍周瑜的屁股,转向燃气灶的开关。
虽是化成了人形,可孙策该硬的地方依旧硬着,该热的地方依旧滚烫,他的欲望顶在周瑜胯下,而周瑜那双长腿耷在孙策的腰两侧,正好坐在了滚烫枪管之上。
“我饿了……”周瑜的两股不自觉夹紧孙策的肉茎,揽着孙策脖颈的手微微地颤抖,整个人苍白的,又带着情欲烘起的绯红色。他剧烈地呼吸,努力平复那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的躁动的肉欲,和喉咙口颤颤的哭腔。
但并没有用。他除了断断续续地告诉孙策他很早就想吃饭了,别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来。
怕是有些低血糖,孙策亲吻周瑜凉丝丝的薄唇,把周瑜抵在橱柜边缘,感激房子的原主人为它做了圆润的包边。他打开电饭煲,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蒸米饭……
“米在抽屉里,你伸伸手……”孙策抚摸周瑜的长发,安抚周瑜被情丝搅荡得一塌糊涂的情绪。
“你别停……”周瑜颤颤巍巍接过电饭煲的内胆,他现在的情绪惯性很大,孙策戛然而止的抽动让他有些不适。头昏昏的……
孙策小心顶着周瑜的穴口,怀里的人一直小声嗫嚅着让他进去,但没有扩张他不敢妄动……
一脚勾开橱柜的抽屉,孙策把米箱的盖子翻了起来。周瑜的腰很软,他明明是块玉,却柔软到令人惊艳。
周瑜挺着细腰,胡乱抓了几把米进去。他和孙策拥吻,情丝勾缠着,疯了一样在神识海里打出巨浪,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连水龙头都是摸索着打开的。
清澈的直饮水喷涌而出,周瑜淘米的手一搅,连锅带米的洒了满地。
孙策抱着人出了厨房……他不行了,多一秒都不想等了。
他把周瑜平放在沙发上,光滑雪白的后背对着自己,那张背上还有方才被虎舌舔出的红痕,孙策亲吻着周瑜背后的痕迹,一跨腿跪在了周瑜两侧。
巨大的硬物带着热量进出周瑜的穴缘,并未扩张的后庭无法吞下巨大的肉茎,孙策只能勉强靠顶撞和摩擦来缓解自己的冲动。周瑜背对着他,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发,和发间偶然露出的后颈。
神识海……孙策终于分出了心思来瞧它,他看到周瑜金色的魂魄里长出了一根又一根红艳艳的丝线,一边分成了许多细密的线头探进他的魂魄,一边又正与自己的情丝缠成一个同心的绳结。
那是情丝……还有周瑜神识海里他们的女儿。
还未成形的幼小魂魄,甚至连聚集成玉胎的本事都还没有,只一团浓雾一样躲在周瑜的魂魄深处,在他晶莹剔透的原身中央,像一团星辰,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她真好看。以后一定和公瑾一样美丽。
孙策吻着周瑜的脖子,轻轻翻过周瑜的身体,他握着周瑜的手触碰自己滚烫的茎体,带着他一点点加深、加快……
修长的手指钻进周瑜的后穴,往日里抽动时才能听到的呻吟不久便从周瑜口中倾泄而出。那张嘴里有上下两排整齐的牙齿,和一根柔软的舌头,孙策吻着,撸着,搅着,三管齐下,使尽了浑身解数,只为了周瑜渐红的眼眶,和夺眶而出的泪水。
斑白的精液喷溅而出,周瑜染了腥膻的小腹一紧,吟出一声闷哼。他还在喘气,大口的,粗重的,眼泪止不住一样顺着眼眶流下。有的滴进耳朵里,有的打在沙发上。
孙策亲吻周瑜的眼尾,吮吸他的泪水,那根情丝像一只大手,拼命地触碰周瑜,安抚着,拥抱周瑜的神识海。
“她真可爱……”孙策附耳周瑜,“但我还是更喜欢你哭的样子……”
“下次,公瑾,”他抱紧他,融进骨血里,“我和你一起看灵气融合凝结的样子……”
周瑜抱着孙策的脖子,仿佛溺水者的救命稻草。他想亲吻孙策,又或者孙策亲吻自己也好,可是他没有力气了,只能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听孙策对他讲话。
眼皮越来越沉,周瑜看到孙策的嘴开开合合,对他说:“睡吧,睡一觉就可以吃饭了……”
孙策找了小毯子来把周瑜裹好,起身去蒸白米饭。卧室里传来橡皮球击打实木门板的声音,雪白的团子正努力地压缩自己的厚度,挣扎着从房门的底部钻出被孙策反锁的卧室。
金灿灿的眼睛正对着门缝,孙策弯着腰歪着头,一脸看戏的模样。
混沌生生把自己压成了一滩白乳胶,才成功“逃出”那间卧室。天知道它费了多大劲才挣脱那条空调被,又经历了怎样的千辛万苦才得以逃出生天!
它甩出两条小粗腿,正打算投入周瑜的怀抱,冷不防对上孙策一双眼睛,险些大叫出来。
当然,开明的确为它挖了一张嘴,但那只是为了让它和外界交换灵气的通道,它并没有被赋予出声的能力。它的技能树秃得可怜,只有走、跑、跳和滚……
孙策一根手指就阻止了它的继续靠近,笑嘻嘻看着被点在原地无法前进的麻薯球:“看到了吗?”他眯起双眼,对着沉睡的周瑜努了努嘴,“大美人是爸爸我的。”
“而你……”孙策给了气呼呼的白团子一个脑瓜崩,“要么听话,爸爸视心情而定,赏你每天看美人几眼。
“说不定爸爸我哪天看你突然顺眼了,就许你抱美人大腿了呢?”
混沌听到“抱”明显激动了不少,小短腿正要上前迈步,又被孙策逮了回来。
“听话,你现在敢去闹他,我把你切吧切吧炖汤……”
麻薯球一震,缩着不动了。
“乖哈,”孙策像模似样地摸了它一把,“以后都听话知道吗?
“不然爸爸炖了你~”
(完)
【策瑜/权逊 | 斩情丝】彩蛋合集
彩蛋1:
“为什么找我?”
陆逊看着三伏天依旧黑色长袖衬衫的独眼男人,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让开明找到自己,结果却见他从手提袋里掏出了一团……呃,糯米糍?甜麻薯?还是……棉花糖?
“混沌。”言简意赅。
自从瞎了一只眼,这个人就越发不爱说话了。陆逊本来和开明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一开始他并未察觉,后来才发现,开明只有提到周瑜的时候、又或者和周瑜说话的时候才是正常的交谈模式。
“我不需要。”陆逊冷脸拒绝。
“给公……给周瑜。”
哦,陆逊从前觉得自己和恋爱脑没什么话说,现在觉得自己和一根筋也没什么话说了。
“嗯。”他点头表示知道了,却依然在玩手机游戏,并没有伸手去接开明的东西。
“拔了戾气,完全没有杀伤力。”
“嗯。”
“你怎么不接?”
陆逊奇怪:“不是给周瑜吗?给我干什么?”
“我不和他住一起,我自己有房。”他补充。
“我是想……”
“要给你自己给,我又不做物流生意。”陆逊从手机上调出一个地址,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张酸奶冰淇淋店铺的花纸巾和一支黑色签字笔。
“周瑜的地址,你找快递或者自己去都行,但是以后就别常去串门了,他家那个大老虎,有时候还蛮凶的……”陆逊抄了地址给他,挥挥手示意再见。
开明接了地址,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了谢谢。
陆逊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已经夏天末尾了,孙权的成绩前不久刚出来,现在正在家考虑志愿的事。他对人间的学校不怎么了解,所以并没有跟着掺和。
中午的太阳很大,陆逊头顶的树荫随着太阳的升高一点点偏移,最后把他完全暴露在烈日之中。他想了想,拿出另一只手机,点开那个只有一个联系人的聊天软件,发了条带定位的朋友圈:
【附近有好吃的冰淇淋店吗?】
很快他收到了一条回复:
【孙权:等我十五分钟!我请你!】
彩蛋2:
开明送来混沌的时候——准确的说是他在花园门口放下纸箱的时候——并没有把混沌会长大这样的事写进纸条里。于是当孙策一早醒来推开厕所的门,看到膨胀到快要把浴缸撑破而被卡住无法动弹的麻薯球时,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一定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
孙策眨眨眼,又揉揉眼,重新躺回了双人床。然后他睁开眼,下床,走路,开门……
“公瑾……”孙策把周瑜刨出被窝,“那家伙有没有跟你说,麻薯是会长大的?”
麻薯,孙策作为一个老父亲,赐予便宜宠物的新姓名。
“……”周瑜揉着眼,看着浴缸里痛苦挣扎的小短腿,默默关上了门。
他重新起了个床,再次站在了浴室的门口。
“别挣扎了,它真的变大了。”孙策扶额。还变大了许多……
两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家伙从浴缸里揪出来,相顾无言。
两天后,面对卡在车库里的巨大白球,孙策终于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他为什么长得那——么快!还那——么大!”孙策几乎要对着电话里的陆逊吼出来了。
“谁?”陆逊显然还没睡醒,连说话都是含含糊糊的,更别提对孙策的态度有意见而怒挂电话了——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麻薯。”
“那是谁?”
“混蛋……!啊不是,混沌……”
陆逊直接挂了电话。
【为什么你们总想通过我解决麻烦?开明还住以前的地方,去昆仑的票很贵吗?】
一条短信,然后陆逊拉黑了孙策的电话。
后来周瑜发现,自己也被拉黑了。
“我们把他……”
“不如……”
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略缺德的那种笑。
……
晚上九点,和小美人约会结束的孙权看到老宅门口那个巨大的、会动的、几乎把小巷填满了的快递箱,手里提的一斤小泡芙“啪叽”掉在了地上,奶油糊了一塑料袋。
“妈!!!那什么东西??”孙权悄悄扒开一条缝,看到箱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密不透风。
“哦,那个啊~”孙夫人走出大门,冲孙权微微一笑,“是你大哥大嫂送你的生日礼物。”
“我生日早过了啊!?”孙权看到寄件人一栏的地址和姓名,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十八岁可是个大事,你大哥说不能对付,一定要过,给你补的。”
“这,不是,大哥他就没说这是个什么?”孙权推了推箱子,并没有很沉的样子。
“你大哥说是个惊喜,不肯告诉我是什么。”孙夫人拍拍孙权的背,“他说你打开了,自然就知道了。”
是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大纸箱拖进老宅的孙权终于相信了周瑜所说孙策是他亲哥之言,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艹啊——!!!”
彩蛋3:
孙策很愁。
非常愁。
他坐在自家小花园的石墩子上,默默叹了口气。
孙策,有车有房有漂亮老婆,不抽烟,偶尔和美人老婆月下对酌喝点小酒,事业……呃,别管干什么的,反正有钱,总之很成功,是个人生赢家。那他为什么而烦恼呢?
能让成功男人拧眉沉思的,除了事业、老婆,就只剩下孩子了。
孙策拍拍屁股站起来,走进自己的小别墅,推开书房的门,对着博古架上一排大小不均形态各异的玉老虎发起了呆……
这是老大,儿子,趴着的,是块通透的白玉。
这是老二,女儿,卧着的,是块剔透的翡翠。
这是老三,儿子,坐着的,是块通红的血玉。
这是老四,儿子,举爪的,是块漂亮的墨玉。
这是老五,女儿,躺着的,是块翠绿的碧玉。
这是老六,女儿,翘腿的,是块讨喜的黄玉。
还有老七,女儿,肚里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成色……
看到这里,聪明的你大概已经知道孙策的烦恼了。
——对,就是孩子太多,卖不出去。(←请整段划掉谢谢)
——对,就是孩子太多,避孕无能。
周瑜这种物化的精怪,怀孕同兽化的精怪有本质上的区别。如果他也是个老虎,那就好办许多,一个避孕套的事,能掉孙策几根头发?可他偏偏是块玉,只要情丝拧得紧,灵气纠结就能让他孕子。
应情欲而生,不好吗?
不好。不仅不好,还就坏在这里。
就算不说什么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琼瑶腔,孙策和周瑜也至少能说得上一句情比金坚,那避孕就难办了。他俩想避孕,除非做爱不动情,可周瑜的情魄碎过,如今融得满神识海都是他的情丝触手,这要如何避?
二胎三胎来的时候,孙策还是激动的,后来他就激动不起来了。
玉胎的生养和普通胎儿也不一样,他们最开始是灵气,后来可以被取出母体变成玉石,但是离开母体的玉胎同时也会暂停生长,除非再次放入母体,才会继续长大。完全成熟的玉胎会像普通胎儿一样从母体诞出,接着才是他们作为原形的修行之路,百年或者千年后,化作人形,成为完全成熟的妖。
孙策是虎,他和周瑜所育便也是虎。先不说周瑜养育这些玉胎需要揣着他们过多久的孕夫生活,单是他们成胎落地后的日子,就够孙策喝上一壶了。
七只成年体型的老虎……怕不是真的要他带着周瑜移民迪拜去当石油大亨吧!
孙策冷笑。虎贵爱国,不能为了户口和脸面就移民改籍!
那办个野生动物园?然后把儿子女儿都塞进去,等他们能成人了再闭园关张?
孙策望天。倒是个好方法,但动物的登记问题怎么处理?你见过能活几百年的老虎吗?自然环境越来越差,不在动物园孙策根本不放心孩子们在外面乱跑,万一碰上盗猎的,岂不是要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了?
还揣着老七的周瑜瘫在沙发上,觉得孙策顾虑的都是很久以后的事,要他说,应该先想想如何安置这些要摆在架子上很长一段时间的玉摆件儿……
玉胎在腹中的育养就很耗时费力,周瑜现在的状态,最多可以一次揣两个在身上,但到最后玉胎会长成和普通的老虎幼崽一样的形体,到那时,周瑜的肚皮里可以撑得下几只,就又是另外的问题了。
总把孩子当摆设放在架子上,周瑜是不愿意的。但是一下子全塞进肚子里,周瑜更不愿意。
“你可以和我一起揣,反正对他们而言,阿爹和爸爸的灵气都可以,不挑食才能长得壮。”
孙策在拒绝和答应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毕竟他疼老婆,总不能让周瑜一个人把任务都做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始揣?从谁开始?”周瑜吃着水果捞,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不,亲爱的,我觉得……”
孙策觉得自己的“愁点”被周瑜带偏了。他拿着手机百度了半天,甚至连读秀和知网都日遍了,那些什么道教协会、佛教协会、民间灵异协会他都问过了,甚至连国外的什么炼金协会、黑魔法协会他都发了邮件,但从没收到过任何回信……他挠了挠头,昆仑那边还没回声,不过以他和西王母之间的关系,有回信了才叫见鬼。
他收起手机,抓着头上金灿灿的黄毛,作难道:“我觉得先找到避孕的方法才是重点。”
周瑜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他一下,一边换台一边幽幽道:“不是已经有了吗?”
“?”孙策不解。
“不做不就好了。”周瑜耸耸肩,淡淡道,“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能督促你工作,把奶粉钱和教育经费的问题早日解决,一举两得,你觉得呢?”
“……”
孙策很愁。
非常愁。
他坐在自家卫生间的马桶盖上,默默叹了口气。
(完)